“你可以请假回家。”我学他趴在桌上,我们的胳膊肘挨在一起。
“不请。”他鼻音很重,眼睛也不睁地含混回答我,还要再皱眉咳嗽好几声。
“吃药了么?”
“嗯。”
“吃药了还没有好转,你要不然去医院挂水吧。”
“不去。”
我也皱眉,我不喜欢讳疾忌医的人,或者说我不喜欢迟潮这么不把自己生病当回事。
我也知道他在骗我,从早上七点进班到晚上十点下晚自习,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迟潮吞药片,他刚刚那声“嗯”就是在敷衍我。
“你爸妈不管你吗?”我有点生气。
迟潮没理我,好像难受得睡着了一样。
于是我威胁道:“我去跟老师讲,让她联系你爸妈来接你回家。”
但我坐在窗边,迟潮的座位堵着我,平时课间我想出去的话,都得他给我让让路才行。
迟潮终于掀起眼皮,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少管闲事。”
声音嘶哑,嘴唇上干燥皲裂,眼神里明确地透露出他此时这一刻非常的烦我。
我怔怔地定住了,心跳顿时响成剧烈的鼓点。
冷战。
迟潮生理难受,我心理难受。这一整天里我要出去接水、去卫生间,我都不叫他,而是把他后桌的桌子往后搬,为此也受到一大堆调侃,我一概不理。
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迟潮像睡死了一样趴在一堆雪白的试卷里,放学铃声也没有吵到他,同学都快走光了他也一动不动,仿佛打算就在教室里过夜。
我看得来气。
懒得理他,是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的。
可我抱着书包坐在座位里,一双眼睛根本不听我的使唤,只牢牢地盯在迟潮的脸上。
... ...是我错了,我跟他较什么真。
我也想起家里常会出现的场景:每当我生病时,何祎都会被远远隔离,因为爸妈坚信无比地笃定,如果我把感冒发烧传染给何祎的话,我就好了,而何祎就要遭殃了。
窗外在下大雪,教室里空荡寒冷。
我伸手摸摸迟潮的额头和脸颊,烫得吓人。
接着我便被鬼驱使,毫无犹豫地,我俯下身在迟潮微张的唇角边轻轻亲吻,再慢慢深呼吸,试图用这样的亲密行为来增加病毒转移的概率。
... ...疯魔了,简直。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出教室的,捂着口鼻,心慌意乱。
又在跑下一层楼之后,马不停蹄地折返回教室里,在心里痛骂自己脑子缺弦儿,跑什么跑,我要是就这么走了,迟潮怎么办?
那晚的最后,门卫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联系了迟潮的爸妈,而我一个人回到家躲进被窝里后,我才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荒唐事。
回忆只有一秒钟。
我眨了下眼睛,周遭的画面乍然全变,教室变作一池温泉,迟潮的嘴唇也不再干涩,短暂的亲吻仿佛发烧一样那么热烫。
我彻底傻了。
大脑宕机,只会看着眼前的迟潮,好像连呼吸都忘记。
迟钝的,我意识到他在说话,漂亮的嘴巴一张一合,挨得太近了,我哪怕失去呼吸也矛盾地感觉缺氧。
“... ...什么?”我听见自己特别小声地问。
“窗帘,”迟潮认真地看着我,重复道,“卧室里的窗帘,在哪买的?”
莫名其妙的问题,就像刚刚莫名其妙的亲吻。
我回答不上来,脑海里还在持续炸烟花,根本思考不了。
然后我看到迟潮的唇角弯起来:“为什么拒绝沈录?他哪里不好么?”
这题我会,何祎问过我好多次相同的问题。
“没有,”我低下头,理智回归的一瞬羞耻心却要爆炸,我舔舔嘴唇,说,“他没有不好,是我不喜欢。”
泉水倒映着流淌的光影,无数白色的雪花落下来又消失。
我的心跳还是太快了,身前的迟潮也没有要撤开的意思。
要问么,为什么亲我?
不管为什么,能不能再亲一下,舌头也伸进来,咬我也行,反正我都会接受的。
手机铃声破坏掉暧昧的气氛。
我太沉迷,所以被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到来电是何祎也完全没有好脾气。
“说。”
“哥!你在面包店吗?我现在马上过去!我妈被车撞了,在医院里,我爸让我们俩赶紧都回去!”
缠绵的氛围彻底消散,我瞪大了眼睛,心里只剩下着急:“严重吗?!”
“不知道,只说我妈在手术,而且对方还不认账!”何祎气喘吁吁,可能正在往校外狂奔,“哥,你在哪?”
我把头顶的长巾拽下来,捂着脸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点:“别急、别慌,你去山海观等我,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到。你再多跟爸爸了解点情况,不要瞎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