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没搭理她。
“以后看不见我就不走了,”唐水说,“我不受伤,不让星哥操心了。”
唐水又陆陆续续说了很多哄人的话,李星都没接腔。
唐水伸出手去抓李星的手,李星手上有药,本来不想让唐水抓,唐水手指伸进李星的手心里挠了一下,李星顺势抓住了唐水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瘦白的胳膊暴露在灯光下,靓丽的黄色电话手表围在手腕上。
李星拇指抹了一下表盘,心口狂跳痉挛急切地想揭开那段过去,又心怯疼痛。
他本来想亲口问问唐水的,可那些话梗在喉头,说不出口地疼,像刀片一样又咽不下去。
唐水有些紧张地看着李星,还偏要装出镇定若无其事样子,她以为李星只是像往常一样摩挲她的手背。
李星无声地转过唐水的手腕,掌心向上,手指刚碰到表带,唐水像被烫到一般,挣着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她从李星的手中挣不出去,皮肤上迅速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唐水的反应证实了李星的猜想,不用再问,不用说,李星几乎已经清楚了当年发生的事。
“不要,”唐水挣不出手腕,用右手盖住表带,“不要看,星哥,求求你。”
一条浅粉凹凸扭曲的疤横亘在苍白的手腕上,疼的是九年前的唐水和九年后的李星。
“唐水……”李星垂着头,让人看不见神情,颤声低叫她的名字。
“我恨死你了。”
我宁可你当初是真的不要我了。
啪嗒。
一滴混着极其复杂的各种情绪的泪珠洇进床单里。
紧接着是两滴、三滴……
悔恨,后怕,心疼,自责,每一种情绪都到了顶峰,李星被这些情绪反复鞭打吞噬。
这份难过没有因为迟到九年而削弱分毫。
他说恨死她了。
“星哥……”唐水坐起来,手指碰了碰李星的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星。
唐水决定去美国的时候,李星流着泪吻过她,她尝到过且一直没忘得了那股咸苦的味道。
但她当时看不见。
和李星一起长大的九年,李星没有哭过,连难过都少见,星哥的情绪总是很淡。
少有的情绪和开心也是因为她和哥。
只身在这世间,唐水才是他唯一的巢。
李星只知道自己等了很久才重新等到唐水,原来唐水回到他身边走过那么痛楚的一段路。
李星抬眼,眼眶通红地看着唐水:“我看不透你,你怎么敢的。”
“你明明那么胆小,唐水,”李星声音不绝如缕,“你明明不会骗人的。”
唐水往前倾了倾身体,胳膊圈住李星的脖子,心疼又难过,“都过去了,星哥,都过去了,原谅我。”
“原谅不了,”唐水赤着肩颈,李星埋头咬下一口,直到唐水忍不住闷哼才松开牙齿,李星口气生硬地问:“唐水,你把我当什么。”
唐水说是小哥,是爱人。
“什么都不是,”李星看着唐水摇摇头,冷冷地说,“我什么都不是。”
唐水半张着嘴,她最害怕李星这样。李星不是跟她较劲,是跟自己较劲。李星原谅不了的,也不是她。
李星抹了一把脸,站起来从衣柜里找出唐水的新内衣和睡衣放床上,唐水利索地套上,刚穿好,李星就关掉灯走了。
唐水跳下床追上两步,从背后抱住李星的腰,“星哥,别让我一个人睡觉,我怕黑。”
李星拍拍腰上的手,唐水不松,“刚才不是说看不见就不走了,你现在干什么呢。”
“看不见了,我也要找你。”
李星喉头哽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这个时刻不适合再谈心了,每个字说出口都疼。
过了好一会儿,李星轻轻拍了拍唐水的手,唐水才松开,李星去卫生间洗漱,唐水亦步亦趋地跟着。
李星把挤好牙膏递给唐水,两人并排刷牙。
唐水没穿鞋,李星摘下花洒,唐水就往前站两步,等着李星用热水给她冲脚。
唐水双手一抬,李星抱着人出了浴室。
他们本该就是如此亲密和默契的,可他们之间丢了九年的时间。
全屋的灯都关掉了,李星从背后抱着唐水,唐水问:“星哥,我们做爱吗?”
李星没动没出声。
“我知道错了,真的。”唐水说,“你不愿意理我我明白,但我们可以暂时忘一会儿。暂时快乐一会儿。”
“星哥一会儿可能不够,几个小时也行。做完你继续生我的气,两不耽误。”
李星一手勒着唐水的肚子一手捂住唐水的嘴。
唐水在李星面前什么都敢说,就像李星在唐水面前哭也不觉得难为情。他们一起长大,他们之间不用伪装和树立形象,好的坏的所有的,都可以坦诚地面对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