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身上的盔甲得卸了。
在这方面清池和应宇达成了共识,他脱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少年身上, 趁着天黑之前回到了客栈,又要了一桶热水, 先给他以热酒活络了筋骨, 再细细热水擦过。
少年把床铺给占了。
这床铺本来就是清池的。应宇一般都是打地铺那个。被占了位置的清池一直黑着一张脸, 没好气地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应宇还哄她:“救人一命,无量仙尊。小月魄, 可别生气啦。为你明天给你买烧鸡吃!”
清池翻了一个白眼,“你把我当小孩呢!”
应宇:“……”你可不就是小孩。
当然, 随着清池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 虽然是师父, 应宇也不敢擢其锋。
床铺那儿传来了窸窣之声, 似乎那躺在上边的人有清醒过来的可能。
他胡乱的咳了一两声,捧着碗和筷子马上放下说:“我过去去瞧瞧。”
清池哼了一声, 继续吃着碗里那只鸡腿。
吃完以后, 她才慢悠悠地绕过了屏风, 走了过去,应宇正在给那少年把脉,一开始他就吃了清热解毒的丹药, 应宇这药很有奇效, 所以现在脸部的情况好了许多,基本上有个人形了, 比起之前那猪头的样子要好上许多。
少年正低头瞧着被子,像是在发呆, 之前那种锋锐的气息仍然还在,不过此时已经弱了许多。
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遭遇了人生难题般的茫然。
显然,刺杀他的这帮人令他很意外,更甚至他也许知道。清池阻止了自己继续深想下去的想法,却有些惊疑不定,眼下这少年的轮廓给她一种似曾相识感。
少年忽而抬头,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清池怔住了,一时之间瞧见了他那额间隐约的红,像是一枚朱砂的模样,先前青紫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会儿终于清朗。
她整个人都惊魂不定地站在了原地。
周……周无缺!
清池立即扭过头,不让自己太多的情绪被这个人看见。虽然不知道少年的他是如何一副德性,不过早就已经见过了成年时候的他,这人心机甚深,甚会谋算。
这时应宇审完脉了,说了几句,反正就是多保养,少年热气过燥,并且心脉有些受损,反而是身上的那些伤口不算什么。
少年道:“有劳先生了。”
他十足礼貌,声音嘶哑难听,不过却难以听得出别的情绪。
应宇对于他的身份也不感兴趣,只是兴之所至,随手救人。除了清池外,再也不喜欢沾些别的羁绊。
而他们说了什么,清池都记不清了,她现在满脑子的都是怎么把这个大麻烦给甩掉。
要知道,周无缺今天被刺杀一定和纷争脱不了关系,在再阴谋论一点,死在他身边的那些军士一定也是在周无缺没有预防的时候进行刺杀活动的。
所以,很有可能他得罪的人来头不小。
谁敢动一个亲王呢?
联想到前世最后的风波,清池隐隐能够猜测,和如今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脱不了关系。如果她没记错,再过一年左右,应该就是嘉陵城被北狄大军围困半年的时间了,全城缺少粮草,并且大发瘟疫。其时,都与一年后忽然先帝崩,太子继承皇位后,怀疑这位战神弟弟会夺自己的权力。
周无缺经历了这一关后,整个人都变了。
这也是顾文知在床榻之间和清池撩起的。
但是清池现在瞧,怕是他已经猜出来了什么,这不,都在怀疑这个世界了,他此时的沉默看起来像是病中沉默,其实说是更像是性情巨变之间。
清池目光有些悲哀地看他,难怪以后那么变态。
她摇摇头,这说明现在的周无缺也的确是天真得可以的,非得被太子逼得了自己的十万东华军都折在了边境,才终于在沉默里变态了。比起前世那个幽魂般坐在轮椅里的病弱男子,现在的少年显然更有人气。
胡思乱想的清池,并不知道周无缺一直也在观察她,觉得她奇奇怪怪,委实不像是一般的女童。
当天晚上,周无缺一直在噩梦里轮回,看见了血潮靠近,无数死人在马下,他自十四岁征战那年,刀下死人千千万万,有何畏惧,只是区区死人。可是当瞧见背叛他的人,就是身边的一队亲军,他们那熟悉温暖的笑脸一下就变成了无情的冷酷。他们也死在了他的手下,在他们的身后隐藏着一个巨人,那个巨人的脸是那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