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校车开过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盘着绳子。
车慢慢停下,洪爱娣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拎着自己的小书包过来车头这边。
李昭昭摸了摸她的头,转头进车厢把写有洪爱娣名字的行李拎了出来,打开车门带着洪爱娣下来。
洪爱娣向前跑了两步,对着那个正在捆着家具的男子道:“叔叔,我回来了。我爸爸妈妈呢?”
洪宝贵头抬都不抬,边忙边道:“搬了。”
洪宝林行动很快,昨晚半夜就开始收拾搬家。
今天凌晨六点左右,最后一批行李和洪爱娣的妈妈、两个弟弟都被送出去了。
“搬了?”
洪爱娣才八岁,根本不能理解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李昭昭一惊,忙接过话道:“您好,我是青鸟小学的老师,您是洪爱娣的叔叔是吧?洪爱娣爸妈已经搬走了吗?”
洪宝贵将所有的桌椅都固定好,这才拍了拍手道:“嗯,昨晚就开始收拾东西搬了,早上六点多连人带物都搬完了。”
洪宝林是做房屋建造装修的,自己家里就有一辆用来运输建材的货车,这种家庭,搬家速度是最快的。
“请问您知道他们搬到哪里了吗?他们还会再回来吗?昨天也联系不到他,我这刚把爱娣送回来,您能帮忙联系一下让他来接小孩吗?”
洪宝贵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十年前就分家了,哪里知道他要搬去哪里。”
“至于回来,”
洪宝贵看了一眼洪爱娣,“他们货车都借给村里的人拉货了,用一趟要三千永泽币,正是赚大钱的时候,还回来干嘛?”
洪宝贵讲到这儿忍不住冷笑。
他等到洪宝林一家人都搬完了,才开口找他这个亲大哥借一下货车。
结果他的好大哥,告诉他,货车他已经租出去了,用一趟要三千。
他和洪宝林是亲兄弟,虽然分家了,但也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天灾明天就要到了,他自己搬完,半点没考虑他这个弟弟,一声不吭直接把车租给其他乡亲。
洪宝贵正堵着一肚子气呢。
三千他是出不起吗?
他不要求大哥白借车给他,但作为亲兄弟,至少可以先问一下他要不要租吧?先租给他总可以吧?
“那爱娣她?”
李昭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手机里洪宝林的号码仍然是拉黑他的状态,她只得道:“那你能帮忙把爱娣送到你大哥家里吗?”
洪宝贵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昭昭:“他的女儿,他自己都不管,你让我管?”
“他不接你电话,不接爱娣回家,没告诉任何人地址就搬走了,是什么意思,你不懂?”
洪宝贵的话如一颗惊雷般在李昭昭耳边炸响。
洪宝贵嗤了一声,还老师呢,真是天真幼稚。
一个背着小书包的小男孩恰此时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到洪爱娣,蹦着跳着嚷了起来:“洪爱娣,你爸爸妈妈搬走咯,不要你咯,他们只要你弟弟,不要你咯!你没人要咯~”
那是洪爱娣的堂弟,今年才五岁。
这个年纪的小孩,人嫌狗厌,哪里懂什么“不要你了”,他不过是听到了自己爸妈的私聊嘲讽,所以学了一嘴。
“进屋玩去,在这多嘴。让你妈收快点。”
洪宝贵转头吼了儿子一声,也不管李昭昭她们,骑上了三轮车吭哧吭哧地朝着村外驶去。
堂弟的话劈头盖脸地咂了过来,洪爱娣茫然地站在屋前的空地上。
大开的屋门就像是一只黑黝黝的深渊巨兽,张大了嘴巴看着她,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啪嗒”手里的书包落了地,洪爱娣猛地拔腿就往屋内跑去,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爸爸,妈妈——”
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惊惧。
校车上的其他十来个孩子都趴在车窗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闹剧。
李昭昭也楞在当下,心里某个早已经结痂的伤口突然崩裂,疯狂地涌着鲜血。
两滴眼泪猝不及防地砸下,被铺满灰尘的土路瞬间吸收。
“爸爸,妈妈——”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已经空了大半的房子里传到了屋外,洪爱娣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好似一个坏掉的齿锯摩过干涩的铁皮。
她仓惶地推开一扇扇房门,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才一抽一抽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近乎挪动地回到大门口。
脸蛋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涨得红红的,涕泪和凌乱的发丝交横,看着好不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