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许多事掺杂了权力与利益,便不能再以简单的眼光去看,退一万步来说,当年是本宫自愿认下此事,以退为进以小博大,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冯乐真说罢静默一瞬,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因这一场事,先帝和冯稷得了安宁,镇边侯得了信任少了被忌惮,本宫也得到了想要的权势,人人都得了好处,唯有你,此生都无法做个正常人,已经够苦了,又何必再生愧怍。”
祁景清放在她膝上的手紧了又松,许久才卸了身上那股劲儿。
冯乐真知道,他这是想通了。
也是,他那样聪明,自然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去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此事就翻篇了,嗯?”冯乐真将他扶起来。
祁景清抿了抿唇,似乎因为方才的软弱感到不好意思,自然她说什么都答应。
“殿下也早些休息。”他说。
冯乐真:“好。”
“景仁如今已经执意要跟随你……我会说服爹娘的。”祁景清又道。
冯乐真这回笑得真心实意了:“好。”
祁景清看着她的笑眼,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纠结许久还是放弃了。
冯乐真看着他拄着拐慢吞吞转身离开,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心生好奇:“当初若我没有认罪,你待如何?”
祁景清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地上的砖缝:“还是一样的说辞,殿下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听起来,我承不承认好像结果没什么不同?”冯乐真轻笑。
“当然不同,”祁景清回头看向她,“殿下聪慧,我也不蠢,假以时日,我们总能让他们相信殿下是清白的。”
冯乐真微微一怔,半晌笑了一声:“也是。”
祁景清离开后许久,冯乐真脑海中仍是他那句话,她独坐许久,最后平静地看向窗外天空。
是啊,她很聪慧,祁景清也不蠢,他们若能商量一下,总会让所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可惜啊,有人急于保住唯一的儿子,只能用逼她认罪的方式,让这件事尽快尘埃落定。
“殿下,殿下?”
冯乐真回神,一抬头便看到了陈尽安平静的双眸。
她缓了缓神,问:“你怎么来了?”
“阿叶姑娘说您心情不好,卑职来看看您。”陈尽安担忧地看着她。
冯乐真静默片刻,朝他伸出手,陈尽安犹豫一分上前,还未握住她的手,她便突然抱住了他。陈尽安后背一紧,两只手突然不知该往哪里放,无措了半天最后轻轻放在她的后背上。
“没事的殿下,不管发生什么,卑职都替您担着。”他低声道。
冯乐真唇角无声翘起,抱了许久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松开他道:“本宫困了。”
“那赶紧休息。”陈尽安说。
冯乐真想了想:“可是还有些饿。”
“吃完再睡,卑职去通知后厨传膳。”陈尽安说着,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你怎么出来了?”阿叶的声音传进屋里。
接着便是陈尽安:“殿下说饿了。”
“哦哦哦那赶紧备膳,可不能饿着殿下。”
“准备些清淡的吧,免得殿下待会儿休息时难受。”
“也不能太清淡,殿下不喜欢太清淡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远去,冯乐真听着渐渐消失的声音,心里突然一阵轻松。
这世上之人,经历世上之事,总是有数不尽的考量,思来想去,瞻前顾后,什么都要想个清楚,可总有一些例外,会抛下一切思虑,以她之忧为忧,以她之喜为喜,毫不犹豫,从无异心。
这样一想,老天待她还算不薄。
侯府的一场内乱虽然平息,但侯府外的争权夺势才正式开始,百姓们继续过自己的日子,继续如从前一样期盼着年节,浑然不知有些事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随着辰元八年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冯乐真在营关过完了第三个新年,算起来她也有二十四岁了。
这几年在营关时光匆匆,京都城的一切好似都离她远去,可桌案上日渐积累起的公文,桌下暗格里藏着的密信,都在告诉她自己总有一日会重新回到京都,回到那个象征着皇权的都城。
祁景仁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向祁镇证明了她的决心与能力,祁镇则是花了同样的时间,终于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