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陵的习俗,花朝节,神女印。”
此刻,他为她贴上花钿,她是他认定的神女,他甘愿做她的信徒。
受他此生唯一的爱慕、供奉、信仰。
神女却不必回头。
正如江南景的走马灯上,一生为期,一期一会。
不得洛神。
晚晚怔怔看着他。
他还没有等到她回答,就默认了她没有听到,或者是隐晦的拒绝。
……
今日无宵禁,上陵城不夜到天明。
因为抵触,晚晚对上陵确实了解不多,她眉间还没有被男子贴上过花钿,一路上偶尔摸一摸额心,心绪被浸泡在甘甜和酸涩之中。
而容厌这一晚也只问了她那么一句,随后,他和她牵着手,走过了上陵的许多地方。
发上的花冠精致漂亮,一路上吸引了许多女郎红着脸颊询问哪里可以买到,她眉心象征心上人的花钿,更是吸引了不少卖花卖首饰的摊贩朝着她身边的容厌大力吆喝。
紧紧握着的掌心密切地相贴,走地久了,掌心也出了汗,可是谁也没有将手放开一丝半点。
晚晚看过了月老祠下的姻缘红线,也看到了已经建好的妙晚娘娘庙。珠钗、衣裙她只是多看了几眼,回过头,便能看到容厌吩咐让人全都买下。她回头,看到缓缓升高的孔明灯,看到漫天的烟火,也看到了渐渐沉下的一轮圆月。
回到宫中,晚晚脑海中也清晰地划过一个念头。
等她再睁开眼睛,距离约定的两个月,便剩下了九日。
她很快就能离开了。
从此能够无拘无束,走遍高山大川,遍访天下医家学派,她可以前所未有地自由自在,不拘于任何一方院墙,不论是医道之途,还是山野之趣,她有机会去实现一切所想。
她信他,这次不会骗她。
这美好地像是白日做梦。
而这样的美梦之前,好像一切都无法阻拦她。
椒房宫中的游廊上的宫灯在夜间摇晃,灯光穿过花窗,往寝殿的地面投下微弱明灭的灯影。寝殿深处,床榻周围垂下丝质的帷幔,偶尔被从窗缝溜进来的晚风吹拂起来。
一整日的纵情玩乐回来,晚晚早就昏昏欲睡,洗漱后,沾到床榻就迷迷糊糊寻到容厌,整个人靠在他怀中睡过去。
反正每日醒来,他都抱着她,她也已经习惯被他抱着入睡。
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寝殿中格外明显。
一滴、一滴,应和着心脏的跳动,像是在将时间的流逝具象化。
容厌被心脏传来的绞痛惊醒。
水漏的滴答声中,他的心跳一下下沉重地闷到他呼吸艰难。
月光隐隐绰绰在帷幔之外,他睁开眼睛,松开抱着晚晚的手,侧过身面对着床榻之外,身体疼到蜷缩起来,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
他死死捂着心口,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太疼了。
他浑身冰冷,晚晚的温度就在他身后,他转过身就能拥抱到她。
可是,他只有九日了。
只有九日。那水漏为什么还在滴落,心脏为什么还在跳动……
时间真是最无情的铡刀,只顾流逝,不会回头。
夜晚总能唤起人的记忆,他早已经习惯眼前铺开的血红让他难以视物。在这一片血色之中,他忍不住想到,他不愿意放手时,和晚晚总是争吵,终于,他和她能这样像是恋人一样地相处,却是以他必须退让放她离开为前提。
他本来,就只有留下她这一条底线。
可越是了解她,越是想要珍爱她,越是觉得……好像他真的是让她奔赴更美好的阻碍。
容厌张口大口呼吸着,此时也不忘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这段时日时常会这样痛,不管白日与晚晚再多亲近,夜深人静时,他总会疼到浑身颤抖。
然后倒数最后的期限。
后悔和守诺在理智中征战。
眼前黑红交织,容厌熟练地等着这阵疼痛过去,闭上眼睛,又梦魇缠身。
半梦半醒之间,他睁开眼睛。
夜间的昏暗让他眼前依旧是大片的红雾,不详的红色之中,他看到晚晚站在窗边。
雪白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她的头发很长,几乎要垂到膝弯,每一根发丝又都乌黑而顺滑,只在腰后用绳结系住,发尾掺进白衣之中。
她扶着窗台,低垂头颅往下去看。
她的手指抠紧了窗棂,像是要将指甲陷进这木质之中。
容厌瞬间完全清醒,直接赤足踩到地砖之上。
他心脏处的疼痛好似脱离了他的身体,他却仍旧颤抖着,小心翼翼慢慢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