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和容厌不认识,只是隔着遥远的宫墙听说过他的名字,听说他的功绩和过往,她会记住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雾里看花,她可能还会对他有几分不错的印象。对她,对他,都好。
容厌望着她,巨大的悲与绝望之中,他却只是笑了出来。
什么最好的,他本该是什么样子。
在这个位置上,他可曾有过片刻欢愉?
他原本想说的是——若是他和她的初遇,能好一些,他最开始能少犯一些错,她和他会不会有不同的可能……
他好像又是错误,又是笑话。
……
此时深切刻骨的大悲大苦之后,容厌情绪仿佛渐渐被抽空,痛到极致是再察觉不到疼痛的麻木,神情空洞而麻木。
“我如今这幅模样,晚晚,你会有一点愉悦吗?”
晚晚看着他的眸光淡而平静。
她逼过他吗?都是他自找的。
晚晚轻声道:“我为什么要愉悦?”
容厌眼中绽出浓重地铺天盖地的悲哀与崩溃,心口抽痛到眼前发白。
反正他怎样都和她无关是吗?
容厌手脚发软,撑着最后一些理智和尊严,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他的长发从她手边滑走,晚晚低眸看着这缕冰凉的柔软飞速从她面前消失,低眸看了一会儿空荡的手心。
回过神后,晚晚想起他走开的背影,想到他今晚的情况,药方也得改一改,刚想叫住他,却又将话全都闷在了口中。
容厌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一直不想他姿态没那么好的那一面被她看到,可他什么模样她都看过了。
她能明白他的痛苦。
只是她已经做好了选择,他的痛苦和濒临崩溃,她便只能看着。
不然,难道还要让她抱着他去安慰他?
不可能的。
晚晚将乱了些的衣衫整理好,没有换地方,还是在罗汉床上,抱着膝头,将下颌搭在膝盖上,静静看了一会儿医书。
她最近连绿绮管得都少,日日都在琢磨着如何将思路扩展地更开一些,好让她能有更多制药的灵感和把握。
如今天色已经越发黑暗起来,破晓前的天幕会格外黑沉。
晚晚看着天际。
这一晚,估计是睡不着了。
如今四下无人,这一会儿的时间单纯只属于她自己,不会有人来打扰,容厌也不会再回来。
她转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医书,一字字在眼底走过,脑海还能正常思考着,只是容厌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她……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复杂心绪。
怅然,思索,选择。
她到最后,是认真在想,要是没有当年的入宫就好了。没有入宫,没有替身,那也就不会有前世的你死我活,不会有这一世的纠缠不清,更不会让她此刻有这样难以厘清的困扰和烦躁。
与容厌那么多次争吵和爆发,这一回,结束之后,她居然没觉得他讨厌。
喜欢、爱。
晚晚想了许多,低眸看了看手指,他的眼泪没有在她手上留下什么印记,她按住抚摸过他眼睛的手指。
看到自己的动作,她又将手指分开,舒展了下,而后若无其事将面前案几上看完的那页翻过去。
四下寂静。
晚晚又看了一会儿医书,慢慢闭上眼睛,等她小睡后醒过来,再去给容厌煎他此刻应该服用的药。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晚晚好像睡着了,也好像没睡着,却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叫她。
声音平缓,平和,她再熟悉不过。
“你彻底得到他了。”
第68章 妾如石佛本无心(二)
上陵的冬日, 好像从没有这么寒冷过。
四更天里,皇宫的草木上覆上了一层薄霜。空荡的宫道上,一道足迹从椒房宫往外远去。
皇宫这样大, 容厌出了椒房宫, 他没有穿氅衣, 冷得微微颤抖。
他却仿佛全然不觉一般, 站在四下静寂的皇宫之中,他忽然悲哀地发现,离开椒房宫, 他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
他的过往也是这般没有牵系的虚浮。
因为叶晚晚而生出来的那一丝牵挂,而终于让他能没那么身如飘萍的寄望, 到头来, 全是他一厢情愿。
那么久。
他从接受叶晚晚一点也不喜欢他, 到接受她另有所爱、接受他只是楚行月的替身。
从想要和她好好在一起,到只是留她的身体在身边也好。
到如今,他什么都得不到,什么也都留不住。
这好像才是他的常态。
他从小到大, 从来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