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可能将重心落在那只完好的脚上,轻而缓地挪过去。
她这只绣鞋还是自己做的,鞋底的布料很软,叠了厚厚一层,此刻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鸣玉的手落在窗边,轻轻将锁扣拨开,然后确认了自己的匕首,豁然推开了窗。
窗外的人抱臂靠柱,长身玉立地站在廊下。见她开窗,被惊了一下,倏然抬头望向她,身体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杨简脱去了那件官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只是用了发带挽起,月色里褪去了平日里所见的那些冰冷杀气,反倒显出三分遥遥清隽之色。
他挑一挑眉,望着她,声音不大:“怎么没睡?”
周鸣玉没想到是他,默默放下了防备的手。回头看了一眼,见绣文没被惊动,就压低声音,轻声道:“下午疲惫,睡得久了,如今不大困。”
杨简点点头,又问她:“下午太医来了,怎么说你的伤?”
周鸣玉道:“都处理过了,不算严重,开了药静养就好。”
杨简抱着臂,拇指微微摩挲着手臂,安静了一会儿,又问:“原之琼难为你了吗?”
周鸣玉摇头。
她暗暗打量着他,不知道他大半夜穿着常服来这边发什么疯。
今日他回来,想来是要去面见圣上的,回了杨家,还要面对杨家和原之琼订婚的事,哪有这么清闲,叫他大半夜还能出来乱晃?
总不能说是赏月,一路赏到这里来的。
最不济,他是来催要帕子的。
周鸣玉想,杨简应该不会这么歹毒罢?一个下午,就来催她一个伤号?
杨简看着她神色,大约也能猜到她必然在心里骂自己不是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了,那他放肆一点,没关系罢?
他放下双臂,直起身来,两步走近她窗边,抬手压在窗沿,正落在她手边。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唬得她微微后退了半步。
第19章
自祝含之将周鸣玉接走之后,杨简马不停蹄去面见圣上。
茂武一路迅速地给他说过如今的情况:他下山这两日不在,原之璘摔断了脖子,如今醒不醒的过来还两说,而原之琼那边直接借此拉扯上了杨籍,与杨家订下了婚约。
如今婚约的事还没大肆外传,但也有人在端王府那边的刻意透露之下听到了风声。
杨简听得脸色阴沉:“谁定的?”
茂武也没在杨家多待,所知不多,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杨简。
“听说世子摔伤时是七公子在旁边,一路将世子带回来的,医官来治伤的时候七公子也没能走,所以——”
杨简声音冷然道:“所以,是这个蠢货自己送上门去的。”
茂武不敢说话了。
杨简多少能猜到自己这位不靠谱的兄长心里在想什么,又问:“家里怎么说?”
这题茂武会。
茂武答道:“家主得到消息就去端王住处捞人了。听说昨晚家主房里到了半夜灯都没灭,家主对七公子大动肝火,今日侍从进去打扫,瓷瓶摆件砸的乱七八糟。”
杨简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婚约怎么定的不知道,父亲房里被砸了什么你倒是知道?”
茂武再蠢也知道自己是挨骂了。
但是这事能怪他吗?
订婚是大事,跟在旁边的都是亲信心腹,一个个嘴唇一闭跟焊死了一样,能打听的出什么?
但是老爹动手打儿子不一样啊?
任杨家身份再高,父亲发起火教训起儿子,不也就是那一套吗?下人自然津津乐道。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也是无用。杨简只是担心圣上会如何考虑。
之前不久,杨简奉命去端王封地暗查过。前不久,有人来上苑给端王送信,又被他套了话之后灭口。这些事圣上都是听过他禀报的。
端王本就用心不纯,世家功高盖主目中无人也非一日两日。杨家不肯与公主结亲向皇室示弱,却偏偏找了嫡出的儿郎与亲王之女订婚,如何不叫人觉得是心怀二意?
杨简的部下已拿了更换的官服来,茂武在偏殿为杨简换了衣,忐忑地看着杨简卸刀面圣。
杨简没有进去太久的时间。
如今圣上春秋鼎盛,早练就波澜不惊的稳重神色。面对如杨简这样的小辈,甚至表情还十分温厚和蔼,先是关心了他有没有受伤,又问他有没有回家看看。
杨简都说没有。
圣上与杨简闲话两句,这才扯到端王家这一堆事上来:“朕听说你家中要与之琼订婚了,这事你知道吗?”
杨简只恭敬道:“臣只大概听说过,具体的还不清楚。”
圣上宽厚笑了笑,道:“近几日也辛苦你了,回家去看看罢,今晚不必急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