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玉尚未入口,听见这一声,放下手中的水囊回头,看见宋既明骑着马在她身后。
他看见她回头,下马向她走来。
周鸣玉笑了笑,道:“宋大人来得倒快。”
她一直藏在保育堂中,但谢愉不避讳她,所以她行动倒也方便。虽然外面的人一时找不到她,但她想要传句话出去,倒还是方便的。
她知道宋既明一直留在晋州看管端王,所以特地转了几手,将信儿传到宋既明那里,约他小别山相见。
宋既明面上依旧平平淡淡,看不出太多别的表情,但是走过来的步伐却快速。他看着她,目光不曾避闪,直到她笑了笑,他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不迭错过了目光。
他微微垂首,错过周鸣玉的目光,却又忍不住抬眼,同她道:“姑娘怎么突然给我传了信?”
周鸣玉轻松道:“我来白送大人一记大功。”
宋既明问道:“什么大功?”
周鸣玉笑了笑,道:“现在不是到处都在传,当年谢家抄家,有个孩子脱罪逃脱在外了吗?我瞧他们抓了这么久,也没个线索,横竖我与大人也算旧相识,既有此功,便送予大人好了。”
她等着看宋既明的表情,但宋既明依旧毫无表情。
她在心里有些扫兴地想:这宋既明果然是个无趣之人,怎么永远都是这样平平板板的一张脸。
宋既明就只是望着她,沉默了一瞬后,同她道:“我可以不要的。”
周鸣玉顿感无趣,扁一扁嘴,正要说话,而宋既明又开口道:“清河郡主已经过世,端王与清河郡主不曾相见,也未必知道。这世上其实没有那么多知情的人……姑娘,继续做周鸣玉也很好。”
他口吻是认真的。
他认真地看着周鸣玉,在说一些帮她脱罪的话,一些作为一个忠于国朝的臣子而绝对不会说的话。
周鸣玉这回有些小小的讶异了。
她问道:“宋大人完全不惊讶于我说的这些话吗?”
宋既明摇头。
周鸣玉又问道:“宋大人知道我身份?”
这次宋既明点头了。
周鸣玉想起宋既明从前对她那些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宽容和熟稔,当时还觉得荒谬,如今便觉得不过如此。
但她依旧觉得奇怪。
“大人从前认识我吗?我的记忆里,似乎并不记得与大人见过。”
宋既明对她奇怪的态度,实在是让她也很好奇。
宋既明不愿多说,只是道:“姑娘没见过我,只是我见过姑娘……谢十一娘、谢惜,是很惹眼的姑娘。”
周鸣玉听见他叫出自己从前的名字,先是有些微微的怔愣,但随即便释怀般一笑,道:“所以,我与大人的旧识,应当不算糟糕,是不是?”
宋既明望着她,犹豫了很久,方道:“算,也不算。”
糟糕,是因为那时候的他实在太过狼狈,为了给家人换一□□命的食物,连尊严全都踩到了脚底。即便他如今已经长成这样的心态平和的男子,但依旧不太愿意回想起那段仓惶逃命的时光。
可是,她并不糟糕。
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是他前半生穷苦悲戚岁月的终结,此后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向着明媚的坦途。
是她开启了他生命里的美好时光,带他一步一步变得更好,变成如今这个宋既明。
他分明是句句有回应,却俱是语焉不详,周鸣玉听得也有些茫然了,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旧识,才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但他显然是不想多说的。
所以即便她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
她只是从他的口吻和面对她的态度,想,那应当是一段还算正面的印象。
所以,并不妨碍他们今日这一回相见。
周鸣玉洒脱一笑,坦荡道:“果然是旧相识,那不就更好说话了吗?宋大人,先时在晋州,你一路护我完全,我心中是感激你的。这次由你送我返回上京,我也安心。”
宋既明见她坚定目光,问道:“你还是想要做谢惜,是吗?”
周鸣玉点头,道:“是。”
这一句肯定的回答,让他彻底坚定了下来。
于是他正色道:“回京一路,直到送姑娘见到太子或者圣上之前,我会保证姑娘平安无虞。姑娘放心。”
宋既明退后一步,抬起双手,微微躬身,向她拱手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