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父经验老道,如今辽东陆氏已是上京与中州一带赫赫有名的商队行户。
所谓树大招风,京中有些世家子弟,听闻陆家是皇商,与齐国公府有些姻亲,长子又是大燕文人冠首鹤卿公子,便有些心思活络之人意欲求取陆家的小女儿。
只是这些人,托了媒人前往陆府商讨儿女亲事,在被陆府三言两语打发后,第二日总是不得外出见人。
不是砸破额角,便是喝水呛了食道,亦或是平地摔了四肢酸痛。久而久之,上京人注意到总是徘徊在陆家门前的小谢候谢缨,也就懂了其中缘由。
陆家难得落了些清净,毕竟上京城内谁敢与这位风姿昳艳的小谢候别苗头。
早年间他将上京各家子弟戏耍的如同鸟兽一般,如今仍是历历在目。
只不过,陆家虽为皇商,可又怎能比得上永安侯府的权势。谢缨这般反常举动,倒是让人称奇,背地里直言这位俊美英华的小谢侯怕是动了真心。
金桂十月,天色已从炎热逐渐转凉。虽不似辽东那般落了鹅毛大雪,可上京四季分明,往外望去可见金黄辉映的秋景山色。
陆霁云端坐茶楼二楼雅间中,看窗外岑苏苏打马呼啸而过,不免失笑。
如今北司值守皇城内外,岑苏苏带着人昼夜兜巡,难得有几日未来此缠着他玩闹。
只是脸上挂着的浅笑却在看见楼下一抹红色身影时荡然无存。
陆霁云眼神幽深,知道谢缨是奔着他而来,翘首望向门边。果然几息后木门作响,一抹鲜艳夺目的红移步进来。
陆霁云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缨,暗道此人如今与他一样身为天子近臣,景帝昏迷后,谢缨便寸步不离地值守在大内中。
今日谢缨现身于此,他倒是可以猜得一二分用意。
“谢大人贵人事多,怎的想起到我家茶楼了?”
陆霁云起身,朝着谢缨微微屈身,谢缨一愣,错了半步避开这一礼。
“我不过区区禁军首领,担不起陆大人如此行礼。”
陆霁云正色道:“沉剑在渊,蛟龙卧海。谢大人从未对鹤卿有过隐瞒,几次三番的袒露意图,如今就不必再虚与委蛇了。”
陆霁云透过缭绕的水雾看谢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想起这人对阿宁的心思,不禁眉目微敛。
谢缨掀起衣摆坐在对面,喊小二端上热茶,一身红衣在装潢素静的雅间中格外扎眼。
“陆大人说笑,我并未多做提点,大人能想得通,是你不如他们那般蠢”,他眉眼潋滟,嘴角带着散漫的笑意,“如今七殿下与五殿下分庭抗礼,想来陆大人是属意七殿下了。”
如今大逆不道之言就这般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陆霁云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对面的谢缨。
“谢大人只管去做心中所想,鹤卿身为文臣却拿不起笔,早已不是能影响局势之人,百般试探于我来说实在无用。此后如何进展,皆各凭本事,顺应天意。”
谢缨并未回应,只懒懒拨弄杯中的茶梗,少顷才开口,“我并没有打探之意,只是来此提醒陆大人,身为文官冠首,你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被有心之人放大延伸。陆家眼下身居皇城,陆大人若能安安稳稳地闭居在翰林院中,方可保全全族。”
陆霁云怔愣,心道这人的说法用意倒是与晏枭所言不谋而合。只他本就不打算搅进这趟浑水,故而只淡淡颔首。
“陆大人可有听说,辽东王的尸体找到了。”
谢缨吹掉手指上的茶叶梗,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神色。
“有所耳闻”,陆霁云叹了口气,“辽东王骁勇无双,忠心报国,此番战死,乃是大燕的损失。”
见谢缨仍旧低头捻着手指,陆霁云忽然想到,谢缨十五岁之前都养在辽东。谢长敬常年任职上京,故而他一般是被养在辽东王府内。
即便他曾因阿宁与薛敖的婚约一事对薛启出言不逊,但陆霁云却不得不承认,薛家满门英烈,薛启更是其中不可多得的帅才。
若非他当年毅然决然地担起重担,死守住偌大苦寒的北境边关,如今的辽东城与西北一带定然已是北蛮的跑马场。
此时谢缨不合时宜的沉默,应当是记起年少时的种种,可惜那位架海擎天的北境高山竟会如此的早早陨落。
“节哀”,陆霁云看向窗外,临近十月,上京遍地金桂,清甜桂香掐着尖地湮向鼻息,“我派人去接阿宁,却听说她跟着那支神獒军跑到了云御关。此后薛世子屡次三番地劝阿宁跟着我的人来上京,都被阿宁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