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唤我都行”程幼干巴巴地接过话,神色笑容尴尬又可怜。
为什么可怜,小太子还不懂。
眼前人虽然被父皇封为男君,但说到底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妾,小太子也实在不知道该喊什么,于是便止住了话。
宫里人用膳向来寝不言食不语,可他却像从没被人约束过一样,天真到愚蠢,以至于小太子频频皱眉。
直到程幼又殷勤地将烧排骨夹到他碗里,小太子再压不住心底的火气,但他自小受到的教养让他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只是冷淡地将筷子“啪嗒”一声搁在碗上,说吃饱了,不必再为他布菜,再者菜这种事该由宫人来做,程君这样做是干什么?
程君……
程幼看着面前轻皱眉心的小人突然怔住了,牵着嘴角可能是想笑着缓和气氛,但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于是便低下头,木木地将伸出的手和筷子收回。
小太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表情,只是后来记了许多年。
“……好”程幼不知所措地捏着手中的筷子,复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那……你还吃想荔枝吗,我……”
“不了”小太子打断他的话,那冷冽持重的气势竟然和李牧首一般无二。
程幼怯懦地看着他,红着眼像要哭了一样。
李牧首看了一眼小太子并未说话,但小太子对上父皇微沉的目光便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他把这个人惹哭了吗?
“吃饱了,就滚出去……”片刻李牧首冷冷道,从不曾受过责备的小太子骤然一愣,而伺候的侍女太监更是恨不得把头垂到脚底。
第50章 天家父子,先为君臣,后为父子
“你干什么!”程幼见小太子愣愣的样子,心疼的不行,满是责怨地看着李牧首道。
李牧首放下筷子,差点气笑。
饭后
李牧首在东房批阅奏折,程幼则带着小太子在尊仪殿里玩。
这一天,没有人问小太子功课,也没有人时刻提现他注意仪态,小太子更不必提防身边的人,因为程幼太简单。
真好奇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宫里活这么久,小太子看着程幼黑白分明的眼睛凉薄地想。
别人说尊仪殿的人是男狐狸精专门缠着父皇,从前小太子深信不疑,因为只要尊仪殿那位一哭一摔东西,父皇再忙也要抽时间去看他,甚至连查他功课都顾不上。
可现在小太子却不觉得——明明是父皇把人关在尊仪殿让他哪里都去不得,让他的眼睛和喜怒哀乐只能日日围着自己。
宫里的人都说他跋扈蠢笨。
小太子也觉得,可他喜欢他的蠢笨也喜欢他的跋扈。
——
李牧首不徐不急地说着他们三人之间的往事,李折显也耐心地听着、回忆着。
他们都知道,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天家父子,先为君臣,后为父子。
天边的晚霞行至万里,它会越过帝京的巍巍宫墙到岭南,映在稻田、映在水塘等水动泛起涟漪,思念重重的身影会慢慢出现。
城外厮杀又起,帝京的城门被再度攻开。
浓稠的夜色里,血腥的气息越发刺鼻。
李折显所带叛军被尽数诛杀,而李牧首依旧稳坐高堂上,他眼下无悲无喜,缓声道。
“我若杀了你,可他也活不成。”
李折显被前来救驾的大将军何毕踹断了腿,匍匐着跪在地上。
一步之遥,他自是不甘,看着凉薄刻冷的李牧首,笑出声但眼眶却红了。
“父皇,他早就活不成了……”
“您的皇后早已派人去岭南,她早已迫不及待将儿臣造反即将被诛杀的消息告知爹爹了。”
“我并未阻止,因为儿臣不愿意像爹爹一样被人牵制苟活一生,也不愿爹爹再这样……”
“我若兵败,他必死……”
李牧首冷寂的面色有片刻凝滞,而后看着狼狈的李折显目光深刻而寒冷。
李折显笑了。
“父皇,其实很早以前我不懂,为什么你一定要声名狼藉的爹爹活着,给自己留下一生的污点,不过我刚刚却突然懂了……”
“父皇你爱他……”
李折显自顾自地说着,而眼底冷意毕现,他的神态像被人玷污了私有之物的恶龙。
废太子李折显被羁押于西殿,李牧首派身边亲卫亲自看管,但他最后还是死于狱中,自戕而亡,不入皇陵。
——
一阵风起,程幼摸了汗津津的脸,忽然觉得冷,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那一幕一幕像是前世真的发生过一样,让人迟迟缓不过神。
坐起身,拿了帕子仔细擦净脸上的汗,侧身躺下时却再难入眠。
思绪万千,直到天边渐青,才又迷迷糊糊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