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怜他受苦,又忧心他孱弱自然格外偏爱,再稍大点虽然是身体好了不少,却养就了一身吃不了苦的皮肉。
后来程父虽有意磨炼他,但每每见他一张白嫩嫩的小脸扁着嘴默不作声地挂着泪珠就忍不住心疼了。
他况且狠不下心,家里的其他人更是。
再后来,程幼长到十岁,程父奉旨要去北疆驻守,两个哥哥也随着去了,连身怀小妹的母亲因为舍不得父亲也跟去了,但程幼不想去。
北疆苦寒,而他早就习惯广陵繁华富庶怎么肯去北疆受苦?
所以他留在了广陵。
庆合七年,那年他十八岁,第一次见李牧首。
李牧首南巡,接待的官员乌泱泱跪了一条街,他也是其中之一。
夏天,中午日头正盛,他没受过皮肉之苦,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头晕目眩,浑身汗津津得,官服贴着皮肉,黏腻不堪忍受。
真是受罪……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传来整齐有力的马蹄声,铁骑开道,百官跪迎,奴仆环绕的马车徐徐而来。
汗水渗透鬓角,程幼只觉得脖子火辣辣得疼,隐隐听见“平身”。
慢腾腾撑着地站起身,程幼对这个未曾逢面的皇帝陛下隐隐起了怨怼之心。
听别人说从前其他皇帝南下都是要博个惠泽万民、与民同乐的名声,所以从来没有跪迎的规矩,也就当今圣上素来冷厉苛刻,即便是南下游玩也如同巡察一样。
站起身,眼前一黑,悄悄闭上眼半天才缓过来,随后又赶紧着众人迎在后面。
心里虽然埋怨,但程幼还是有点好奇传说中以冷厉、佛手铁腕著称的圣上。
只是这一眼他便怔住了。
在乌泱泱藏青、暗红的官服中李牧首一袭月白锦袍,乌发玉面如同不沾俗事的谪仙。
这是在刑部待过九年的冷面暴君?说是个书香门第的贵公子还差不多。
这是程幼对李牧首的第一印象,不是后来在床榻上如野狼一样不知疲倦、眼底克制着情欲的样子,也不是后来把他囚禁冷宫,将他刚生的孩子给别人养时冷漠无情的样子。
骄阳正盛的夏日,程幼隔着人群遥遥望着李牧首的那一刻没有想到他们会有那么多以后。
第3章 在心尖上惹人喜欢
正想着,头顶突然一暗投下一片阴凉。
郑仪廉撑着伞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晒得翻红的皮肉隐隐皱了皱眉问问“看什么呢?”
“嗯?”程幼回过神,眉眼弯弯漾着笑“看万岁爷呢。”
他说罢,郑仪廉也微微笑了笑“人都走远了,你也不用述职伴驾,先回去吧。”
“好,四哥也早回去。”程幼一听可以先回家偷个懒,高兴得简直得要绕着郑仪廉转两圈。
他靠着家里封荫勉强混个闲职,这个时候走了也确实不打眼。
见他抬腿就要往家跑,郑仪廉先一步拦下人伸手把伞递到他跟前“拿着,一会到后街喝点茶消消热气,别中暑了。”
“谢谢、谢谢四哥,四哥真好了,我在家等四哥回来一起吃晚饭!”
他白净的脸透着活泼的红晕,汗水打湿睫毛,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墨绿色的官服显得人愈发雾气盈盈。
稚嫩干净又好看。
郑仪廉看着他他一蹦一跳往家跑的身影骤然失笑。
不怪程老夫人把他捧在手心宠百般宽纵。
郑仪廉的父母是程幼祖母的旧友,后来旧友早逝只留下年幼的郑仪廉,程老太太见这孩子在本家无依无靠怕被外人养歪了,就让程幼的父亲认了他作干儿子,领回广陵养。
郑仪廉也不负程老太太期望,长成了如今稳重凛然的郑大人。
郑仪廉认程父为义父,程幼按排序也一直叫他四哥。
果不其然,程老太太一见皮金尊玉贵的孙儿这晒得皮肉翻红,心疼得直哎呦。
平常程幼最会讨疼,但这时见老太太是真心疼反而故作轻松,欢欢笑笑地安慰。
擦了药,程幼穿着单衫趴在床上突然又想起一袭月白锦袍的李牧首。
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年纪,不该叫万岁爷,嗯……手里拿佛串,怎么会是暴戾无情,人都说面由心生,他又长了一副谪仙的面庞,应该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吧?
想着想着慢慢合上眼,再醒来,程幼只觉得脑袋如滚烫的面糊,床榻前围着的人也看不真切。
“好端端怎么就起热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程老太太刚刚入踏门,屋里的侍从和婆子都跪了一地。
大夫把完脉,上前答话“老夫人,小公子身子弱,今天迎驾又中了暑,傍晚受了点凉激得起热,没什么大碍,几幅药下去,过两天也就好了”
“好,那这烧什么时候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