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对我说谢谢,幼幼。”
马车急驾穿梭于林中,天色将明时他们赶到大营。
来人说齐煜川身上没有大伤,只是现在人还在昏迷之中。
马夫收紧马缰,车停稳,程幼掀开帘子就看见斩风。
手持一柄长剑,黑色劲装衬得他更沉稳,少年眉宇间渐有冷峻的气息。
“你师傅现在怎么样?”程幼扶着他递来的手下车,皱眉问。
“刚刚醒……”斩风答,握紧手中的剑,对上他满含担忧的眼睛,欲言又止。
只是程幼急着去见齐煜川并未留意。
反倒是李牧首顿了一下脚步,停在他跟前。
“斩风?”
“是”斩风躬身答。
李牧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再说话,片刻转身跟上程幼。
“皇上、程公子”
见两人同时出现,屋里众人皆是讶异。
李牧首微微颔首除了正为齐煜川诊治的大夫其余人行过礼皆退下。
程幼掀开帘子,抬眸与齐煜川对上视线。
齐煜川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程幼的心突然下坠,飞速向下沉坠,却没有任何声响。
“齐煜川……”程幼眨了眨眼睛,轻声唤,在大夫起身望见他满是伤痕的胸膛时,视线骤然模糊。
齐煜川将衣服拢好,坐起来,勾唇戏谑地看向面前人突然哭泣的漂亮人。
“我还没死,公子不必这么急着哭丧吧?”
“你知道我名字吗?”程幼半跪在床边仰面看着他紧张地问。
“……你的名字叫什么?”齐煜川顿了一瞬,倏尔笑问。
当齐煜川问出这话时房间突然静了下来。
大夫开口打破寂静,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道齐大将军现在只记得庆合十三年之前的事,而且有些人还完全不记得。
比如斩风、比如织锦、比如程幼……
齐煜川忘记了和程幼相关的一切,齐煜川记得的庆合十三年是上一世的庆合十三年。
程幼看着齐煜川,愣愣地问“你不记得我?”
或许是他红着眼睛太可怜,心疼的情绪从齐煜川心头划过,只是那种情绪太淡,以至于在他回过神时只是觉得奇怪。
尸山血海走来,心疼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极为罕有,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
你叫什么名字?
两年前的一个下午,在阳光错落的客栈里,齐煜川问,程幼来不及回答。
两年后的这个清晨,程幼问,齐煜川回答不出。
齐煜川挑眉看着他,嘴角勾着的笑并不真切,戏谑又恣肆。
程幼垂下眼帘,心口一窒,泪着顺羊脂玉一样白腻的脸颊无声滚落。
李牧首大步走进来,伸臂将程幼揽入怀中,姿态格外强势,然而用帕子给程幼擦泪的动作却又意外温柔。
见李牧首进来,齐煜川面色稍正。
程幼急切地推开把他圈在怀中的李牧首,上前一步拉住齐煜川的手,几乎是颤着声道“我是程幼……”
我是程幼……
我们……
共同相处的画面在程幼的脑子里一瞬间如潮水涌入,但他对上齐煜川毫无波澜的目光却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
不是齐煜川忘记他了,是眼前的齐煜川不是曾经的齐煜川。
“程幼?”齐煜川闻言挑了挑眉,目光从他好看的脸缓缓移到他身后一脸冷色的李牧首身上,一瞬间也明白了程幼的身份——把他表弟迷得神魂颠倒的程君。
“是、是……”
在李牧首几乎快忍不住暴戾的情绪之际,程幼涩然地松开齐煜川的手呐呐道,而后身形一晃,陷入黑暗,彻底坠入梦中。
梦中他不是程幼。
——
戾,佛尘世恶欲的化身。
万年前,佛覆手将其捆束。天神殿下,齐煜川领命囚其于南山之渊。
只是天神殿下在大战中身受重伤,不能亲自看管,遂于菩提树下点化一株灵气通透的仙草,将它栽于南山之渊至上,然后又以心尖血通念,以此来感知戾的魔气震动,必要时出关镇压。
“殿下”小仙草的灵念化成一团雾气,乖巧地浮在齐煜川手中。
“戾如何?”
“他还和以前一样。”小仙草看着他狭长的眼睛认真回答。
“回去吧,有任何异常立刻来告知我”
齐煜川挥手将他放在桌面,而那团雾气像小人一样看着他,蹑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贴近他的手掌,可怜巴巴得。
“怎么了?”
“戾……好凶。”它压着哭腔道,那一团虚幻的雾气也跟着颤颤巍巍地发抖,显然是怕极了。
齐煜川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雾气,莫名觉得好笑,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