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着腰掀开车帘,一抬眼便对上齐煜川黑漆漆的目光。
程幼放下帘子,若无其事地坐在另一边。
马夫问过齐煜川话,开始挪动马车,程幼扶着软坐身形一晃,背不小心蹭到车板一阵酸疼,皱了皱眉坐得稍稍远些,脸色也愈冷。
齐煜川一个武将,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分明就是故意欺负他手无缚鸡之力。
一路无言,程幼几番后悔昨天答应他要来。
“将军,公子到了。”马夫停下马,低声道。
“嗯”齐煜川应声下马。
程幼随后下车,见这赴宴的地方惊讶了一下。
他以为是堂内盛宴,没想到是在江边画舫。
邺城偏北,连画舫也不像偏南的广陵那样精致奢华,透着地域风俗自然形成的粗犷、敦厚感。
两艘小船向两人渡来,前面一艘船空着,后面一艘船则跟着四五位侍女,小厮。
船依依行来,缓缓靠近,直到水波卷着飘落的桃花轻越至泥岸,船夫弯腰套了绳,才停下来。
“齐大将军!”一穿着褐色长衫的男子下船,笑容满面地匆匆朝两人走来。
“你倒是早……”齐煜川勾唇笑了笑道,不知道是真打趣还是真怪罪。
那人听他这话,笑面不改连忙告罪。
“将军这话真是让我羞愧难当了,原该早早亲自带人候着将军和公子。只是我听你要带着人来,光顾着怎么招待了,却把这接两位的头等大事给耽搁了!”
“岸边风冷,将军要打要罚,等上了船,暖了身子,您怎么说我怎么认。”
不论真假,这话说得够圆滑,也够妥帖。
齐煜川没应话,只是浅浅勾着唇,随他登船。
依次上了船,那人看清程幼的脸登时一怔,不过片刻便收回视线,暗想怪不得齐煜川舍不得带出来。
程幼接过侍女递来的暖手炉,靠着栏杆站在船尾,与齐煜川隔了两步的样子。
“程公子?”那人温和含笑地问。
程幼听他问自己,微微颔首,笑了一下。
“在下曹恒,初见公子慌慌忙忙,若有不妥当还请公子别为了在下一个蠢人坏了心情。”曹恒拱了拱手道。
“也就刚来……”程幼轻声道,因为一直跟着满满在一起,所以说话也比一般人慢些,听起来徐徐缓缓,有种让人浑身妥帖的劲。
曹恒听程幼这么答,遂把他的性子摸透了七八分。
当侍女听其吩咐再给程幼递披风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齐煜川再耐不住,大步走到程幼跟前,夺了侍女手里的披风,给他披在肩上,似笑非笑道“我的人,你献什么殷勤?”
“正是将军搁在心尖尖上的人,我这不才上赶着献殷勤吗?想着等来日求将军抬抬手时能念着我识趣宽厚两分?”曹恒哭笑不得道,他齐煜川的人,不是活腻了,谁敢肖想。
程幼后退一步躲开齐煜川伸过来的手。
齐煜川怎么会让他真的挪开,长腿一截,反手又将人带回自己身侧。
“我背疼……”程幼的手抵在他铁石一样的手臂抿了抿唇,淡淡道。
齐煜川收回手,不敢再乱碰他,怕碰到他后背是一个原因,更重要是真怕把人惹生气了。
不多时,船停,程幼被齐煜川牵着登上画舫。
穿过小门,视野骤然开阔,美酒佳肴,衣鬓云香,丝竹声慢,容貌清丽的侍女端着盘子穿梭其间,也有拨开纱帘去廊外侍奉的,绣花鞋轻轻垫起,裙摆微动似乎都带着岸上的桃花香。
正席未开,众人三三两两站着,看样子有武将有文官,只是武将人稍多些。
有人眼尖看见了齐煜川,堆着笑上前问候,他都好相处似得一一挡开,带着程幼进里厅。
进了里厅,显然要安静些,程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发现在场的人其衣着也都更讲究点,正想着,齐煜川突然俯身贴在他耳边,低声问“看出来什么没有?”
程幼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单纯。
齐煜川没由来一笑,片刻低声道“这些人个个都扎手。”
“还有你觉得扎手的”程幼瞥了他一眼道。
“大夏一半的兵力,都在这。”齐煜川手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后颈。
程幼听他的话正愣神,也没太注意他干什么。
直到有人向两人走来,他才回神将齐煜川的手拿开。
“我去炉边取暖。”
“嗯”齐煜川点了点头,转身跟走来的人去另一边说话。
程幼刚坐到小桌的炉火旁,便有侍女上来温酒。
“谢谢”
“公子太客气。”侍女低头含笑道。
侍女下去后,他在小火炉上熥了熥手,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