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用再扮下去,江晏青却也已经习惯少食了,这满桌子饭菜,他只动了一点点。
等到江晏青放下碗的时候,月娘叹息一声,站起身把他搂进怀里,「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晏青,」她垂眼对上少年黑沉沉的眼眸,「你父亲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在敌国土地上,连尸骨也未能回到家乡,只留下了你一个人。」
「你要记得,你要记得哪里才是你家啊——」月娘轻叹一声。
「我记得,」江晏青神色平静,「父亲死在敌国,我要接替他的使命,回到越国去,完成他未竟之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没有半点波澜,月娘早年花魁出身,察言观色之事熟稔于心,她定着眼细细打量,却没有看出半点不对来。
「那就好,」她忽地笑了笑,一时间满室生辉,「暗卫已经和我说了,六子出现在了景朝,晏青,我们之前放出去的消息有了作用。」
「不过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吗,江晏青有些迷茫,他从小就被灌输要为越国效命的想法,可说到底,长到如今,也并未亲身到过这处故乡。
越国是个什么样子,江晏青只在他人口中得知。
月娘还在絮絮叨叨地开口,「等你查明真相,就让暗卫联系六子……」
江晏青神色一紧,心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抗拒,也不知道在抗拒些什么。他想到蓑衣山里见到的巴扎得勒,越国六子,那人身上也有一颗红珠,和他眉间系着的一样。
那日,为了护着朗月郡主,他把抹额摘了下来,伪装成侍卫,红珠自然也被取下。
巴扎得勒没注意到这点,没认出他来。
朗月郡主……江晏青把这几个字咽在候里,为了查明父亲当年叛逃的原因,他改头换面进了朗月郡主府府,眼下也有了些进展。
很快,副君这个身份就可以消失了。
可江晏青有些茫然,没了副君这个身份,他又是个什么身份呢?叛臣之子吗?
「江晏青!」
月娘忽然神色一沉,猛地站起身牢牢地掐住江晏青的脖颈,语调激戾,「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不想回去!」
「唔!」
脖颈处掩藏着的伤口被扯裂,江晏青瞳孔一缩,呼吸急促起来,他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月娘狐疑地扫了他两眼,慢慢地松开了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王怀当年遇见父亲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伤口沁出血来,慢慢地浸透了脖颈间缠着的纱布,江晏青一动不动,面上也没有痛苦的神色,慢慢地回答。
月娘神色一松,露出抹恍然的神情来,「开元三年……那时你才三岁不到,你父亲也不过双十出头。」
她抬手揉了揉少年的鬓发,叹惋一声,「别想了,等到研制出了解药,都会知道的。」
「狸奴啊,」月娘俯下身摸摸江晏青脖颈上的血痕,神色凄迷,「你如今已经十九了,却还无功名在身,要再快一点啊——」
江晏青顺从地被她揽着,波澜不惊地听着月娘又说出那句相似的话语。
「你父亲十九的时候,已经蟾宫折桂,连中三元。」
***
另一头,郡主府内,宁桉站在窗前,抬手掐着院内探进来的榴花玩。
石榴向来初春的时候开,今年却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天气越发寒凉起来,院子里这棵榴花却早早地开得红红火火。
「跟丢了?」听到暗卫回话,宁桉指尖一顿,满枝的榴花晃晃悠悠,坠下一朵。
她知道江晏青的身手好,却不知道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连昌仪公主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也比不过他。
「也是……」暗卫自责的目光里,宁桉忽地一笑,「那日蓑衣山里那么多人追剿,他还能带着我逃出来,身手能差到哪去?」
「你先下去吧,以后不用跟着副君了。」
宁桉挥挥手,看着暗卫消失在夜色里面,半晌转着花枝叹息一声。
「江晏青你好歹装一下啊,你这样明摆摆地演都不演一下,显得我很憨哎。」
「这就是包办婚姻没有好下场吗?」宁桉一脸痛心疾首。
「什么好下场?」
洛栖颜一把推开门,正好听见她来这么一句,却没听清,一脸莫名地看着宁桉。
「我好像听见了你说副君,怎么了?」
「没什么,这不是在抱怨有的人一天到晚地扎在自己院里,连麻将也约不出来嘛。」宁桉飞快掩住神色,笑嘻嘻地回答,走两步把石榴花插在洛栖颜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