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府邸里杂草丛生, 夜里寒风一起, 分不出到底是人影还是鬼影。
哈,她缩在角落里,死死咬住手腕, 竟然颇为自在地笑了笑,哪里还有人?这府里的, 全都是鬼!
「小姐, 」一旁,佝偻着身躯的老仆死气沉沉地抬抬眼, 把托盘放到白盈柳面前,「该吃饭了, 别饿着孩子。」
孩子……是了, 孩子!
白盈柳迷迷糊糊想了想, 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孩子, 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早在嫁入威远候府前,她就已经怀上了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威远侯不得不迎她进门, 如今,也因为这个孩子,她困在这宅邸的时候,还能有个老仆照顾。
「赫,赫赫——」
白盈柳低头无声地笑笑,木着身子,一顿一顿地往嘴里塞东西,今日吃的是什么,婆菜?还是什么……
一点一点,所有的食物被她慢慢地咽下去,白盈柳理理衣服站起来,该去晒太阳了。
踏出门坎,在空荡荡的院落里走了两步,白盈柳忽然转头,尖着声音大喊,「元叶生!疯子!你——」
她骂不下去了,眼里只剩下深深地疲倦和恐惧。
小路尽头,元叶生瘦削许多,依旧穿着那身惨白的囚衣,抬头甜蜜笑起来的时候,胸口的囚字如血。
「嫂嫂唤我?」
白盈柳哽咽两声,几乎要喘不过气。
偌大的府里,除了守着大门的官兵,就只有那个半瞎老奴和元叶生两个活人。最开始的时候,白盈柳尖叫、崩溃、怒吼、哀嚎……元叶生也不说话,一直用那种奇妙的,扭曲的,却又宛如稚子般满是好奇的眼神看她。
而后,寸步不离,如影随形,鬼魅一般,日日跟着她在这空荡荡的府邸中游荡。
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掉背后直勾勾的视线。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看着身后游魂一样的元叶生,白盈柳只觉得空洞洞,终身□□于府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那些冷宫呢?冷宫也是这样吗?她们也这么难过吗?
「嫂嫂,」欣赏够了白盈柳苍白面容上崩溃的表情,元叶生拍了拍她的脸,慢慢地笑了笑,「这不是你最想进来的府邸吗,为什么要难过呢?」
「嫂嫂——」
「滚!不要这么叫我!」
白盈柳尖声嘶吼,见鬼一样飞快转身往回跑,可就在这时,她听见,死寂一片的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
「元叶生!白盈柳!有人要见你们!」
腰佩环刀的官兵推开院门,对院子里癫狂的景象视之不见,「跟我到主厅来。」
元叶生的表情猛地收紧,昔日温润如玉的面孔上阴郁一片,他低着头,慢慢地收回手。
「嫂嫂可真是好运呢……」
风吹槐树,沙沙的声音盖过他的声音,白盈柳什么也没听到,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把元叶生推开,颤着身躯往主厅里跑。
是谁,是赵家吗,是不是赵家来救她了!
白盈柳止不住想。
跑过一扇扇大门,她砰的一声推开屋门,抬眼一看,愣在原地 。
「白盈柳,」宁桉从窗前转过身,看着憔悴许多的少女,「好久不见。」
「为什么是你?!」白盈柳脸上激动的表情凝滞,她扯了扯嘴,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你来看我吗?」
宁桉仔细打量她的眉眼,禁闭半月,让白盈柳本就瘦削的身体更加消瘦,她的肚子反倒比记忆中凸起来不少,宁桉知道,里面多了个孩子。
白盈柳也在看着她,这半月来,她常常感到痛苦、破灭、却在看见宁桉的一瞬间,忽然清醒了过来。
「你知道吗……」或许是被这半月磨去了心气,白盈柳喃喃出声,「我,我小时候就见过你。」
四岁的时候,她是白家的女儿,她的生父,叫什么来着,哦,白育之!整日里往商会跑,留她一个人在家里,还有两个仆从。
那时候,她穿得还是粗布麻衣,脑子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常常在想,父亲什么时候才回来。
六岁的时候,白育之死了,她被赵家收养,身上的衣服,也成了丝绸锦缎。
白盈柳茫然地瞪大眼,自顾自地开口,「六岁以后,我在赵家过得怎么样?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宁夫人是真的很宠她,幼时的白盈柳昂着头,看着自己年轻的养母,只觉得她和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勇敢、果断、刚强。
她似乎是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岁月,失去父亲的伤痛,就那么春风化雨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