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豫看向宁桉,心底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宁桉点点头,「这些粮本来就是越国百姓种的,以其在粮仓里烂掉,还不如就让粮该回哪去回哪去。」
说她冷漠自私也好,说她虚伪狡诈也好,宁桉心想。越国百姓绝不会知道这些粮的真正来源,毕竟在他们心里,每年的粮,都是运给皇帝去了,绝无例外。
只有这样,景国军队才能遭到最小的抵抗,战争才能最小的牵连到普通百姓,才能死最少的人。
宁豫看着她,心照不宣的压下心底的疑问。
越国运粮的路线,粮仓防守的情况……自家女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
景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南都往北,一路从牧郡往难,很快,大半的地方,都已经打上景国的标号。
每占一城,将领都牢牢地管控好手下的士兵。偶有一两个按耐不住的,也被砍了头高高地挂在了墙上。
等到宁豫北上和徐将军在牧郡会和的时候,景军不杀百姓,干活换粮的消息,已经按耐不住,传遍了大半个越国。
黄沙岭内,太子急得嘴角一圈燎泡,狠狠将砚台砸到官员头上。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连个城都守不住!」
「南都丢了!牧郡丢了!眼看着就要打到眼皮子低下了,还是这幅屌样!」
「殿,殿下!」跪在地上的官吏满头鲜血,痛得表情扭曲,也不得鼓起勇气来回答,「真不是我们的错啊,那景军简直邪了门了,一路上就像是有神助一样!是真的打不过啊!」
「就说那牧郡,守城的不过三千士兵,可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我们快一万将士去打,也没本事攻下来啊!」
「还敢狡辩!」太子更加气急,一抽剑砍了为首的将领脑袋,血喷溅而出,他把剑狠狠的一甩,怒骂起来。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要是再不赢一句,孤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还有城里最近那些疯言疯语!」太子目眦欲裂,「传令下去,谁再敢传,杀了,通通都给孤杀了!」
「是!是!」
巴扎得勒缩在墙角,冷眼看着太子瞪红着眼下达一系列军令。黄沙岭内,很快就弥漫起了血腥气,先前但凡听过传过景军消息的百姓,都被士兵闯进屋里拖出来杀了。
几个冒头的没了之后,城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那些不该有的传言消失得干干净净。
巴扎得勒冷眼看着,心底嗤笑一声,也多亏了之前景国那一趟,他也算是明白了。
民言如水,人怎么能妄想水不在流动呢,只不过是水一改流势,转入土中罢了。
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巴扎得勒冷漠的想,每旬一次,从皇陵里送来的解毒药牢牢地系住了他的性命。
他只是想活着,昔年在皇宫里食不果腹投奔太子的时候这样,眼下自然也是这样。
哪怕早晚都要死,这一天也只能是晚,而不能是早。
…………
十二月初六,小寒的那一天,景军正式攻到了黄沙岭。
城破的时候,太子在巴扎得勒等人的掩护,狼狈地逃走,连天的战火里,他转身看着黄沙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下令禁止了流言的传播,那些百姓!那些该死的畜生!在城破的时候,不听命令,只是冷漠的看着?!
新占的黄沙岭内,宁桉却明白这个问题。
她不懂行军布阵,却也没有躲回景国去,而是跟着宁豫一路向前。
那些早已埋下的人手,在越国下令禁止的时候,就已经退了下去。可舆论这种东西,越禁反倒越禁不住。就如传言,越封口,反倒越显得真实。
本来越国的百姓未必相信那些传言,可几个头砍下来,活着的那些反倒是信了,甚至愿意默默的传播起来。
哪怕这点信任微渺如风中萤火,可到城破的地步,他们也愿意去赌。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总归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她站在楼里,烧掉江晏青送来的最后一张信纸,看向北方。
再往上去,穿过剩下的九个州郡,就直逼天子脚下,直捅越帝老巢了。
江晏青……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宁桉重重地闭上了眼。
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
丘山陵内,江晏青迎来了陌生的客人。
这座陵墓从越帝登基时便开始修建,连年的施工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才终于建出了这么个庞然大物来。
江晏青从进来那一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再出去的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