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之上,越帝苍老的面容里一双眼睛暴虐又阴戾。江晏青跪在那,他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人。
「把你斗笠摘下来。」半响,他开口。
殿内的侍从齐刷刷地低下头,江晏青顿了顿,摘下斗笠露出脸来。
大殿内灯火明亮得近乎恍惚,斑斓晃动的光影里,他彻底长开了的面容露出来,和上座的皇帝,竟然有几分相似。
太子会这么气急败坏也不是没有原因,越帝凌厉的目光里,江晏青漫不经心地想。
昔日越帝登基,将自己的长女赐婚给了江少景,而后,公主难产而死,只留下了江晏青一人。
这么算来,他还算是越帝的外孙。
这些年来,这位越国历史上命最长也最暴虐的皇帝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太子这储君位置本就坐得晃晃悠悠的,又杀出来一个他,难怪人会气得失智。
毕竟……执掌整个王朝的生杀大权,何等诱人的条件。
「怀恩,」越国忽然开口,「你父亲给你留下天珠的时候,可有说些什么?」
「家父去时微臣不过几岁,尚不知人事,」江晏青低头淡声回答。
高座之上,越帝气压低沉了两分。
他年纪大了,记忆里熟悉的人有的死在他的手里,有的没熬住岁月侵蚀,最后一个个都成了碑。
就连与他忘年之交的江少景,也逝去多年,只留下这么个孩子。
越帝喉咙有些冒血,不知哪里来的焦躁席卷了他,让他忍不住一甩手,提剑捅穿了近卫的腰腹。
刺啦!
鲜血喷溅,殿内众人纷纷色变,浑身一颤,半句话也不敢说。
「陛下,」江晏青忽然开口,「陛下昔日不是问我字是和人所取的吗?」
他二十及冠那日,越帝难得地兴奋起来,正准备被为他取字,就得知江晏青已经有了。
越帝勃然大怒,太子等人简直是笑开了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江晏青才快活了几天,就敢违逆了?
不料,越帝最后还真忍了下来。
「朕想想……」越帝冷静下来,浑浊的眼珠里有几丝怀念,「是你父亲留书,说自己无能得报朕,便愿你怀念君恩……」
「这些年流落在外,苦了你了。」
他又笑了出来,半点不见方才暴虐的模样,取了件折子饭饭,丢到下方,「牧郡的事尽快处理了。」
江晏青眼底划过一丝暗讽,他拢住折子,还未等起身,就听见越帝又打断起来。
「不,」越帝斩钉截铁地说,「这事你不用管了,去看陵寝的事,朕的陵寝绝对不能有任何问题!」
「把太子叫进来!」
第67章 终局 (二)
越国的宫殿占地极广, 山脉间金碧辉煌的建筑蔓延开来,如同金色的巨浪一般扑下。
最核心的禁城外是官吏的房子。这些年来越帝越发老迈,也越发担忧手下的人会反,干脆就命朝中二品以上的大臣搬到外城去, 由近卫看守, 牢牢地活在他眼皮子底下。
江晏青的府邸, 在最靠近皇宫的地方,他刚回到府内, 门外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巴扎得勒僵着面孔, 从小道混了进来,一路走到暗沉的室内。
「牧郡的事情是你做的?」他毫不客气的问。
江晏青抬头看了他一眼,斗笠被取下, 露出额间的红珠来,「不是。」
「呵。」看着他那张脸, 越看巴扎得勒越呕血,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几月前他就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 一查竟然是中毒了。
他依附在太子手下,虽然不似皇帝那般千防万防, 可在这些地方也是万般小心, 这毒究竟是怎么下到他身上的?!
查来查去, 最后竟然查到这人身上,江晏青也不遮掩, 人找上门来,干脆利落就把斗笠一扯, 露出巴扎得勒隐隐约约觉得眼熟的一张脸来。
「真不是你?」巴扎得勒有些怀疑,「你那个老相好不是景国的, 怎么,这种大事都不告诉你?」
这话说得属实是有些胆大包天,就差明摆着说江晏青叛国了,但巴扎得勒还真没这么想。
知晓面容后,一切就好查了许多。早在背后,巴扎得勒就已经知道了江晏青和越帝那点子血缘关系。
再加上这人控制住他以后,要干的事无非就是给太子使绊子,一通下来,巴扎得勒理所应当的认为,江晏青是冲着皇位去的。
以至高的皇位比起来,其他东西算得了什么?
早说嘛——
巴扎得勒有些懊恼,他又不在乎谁登上那个位置,总之不可能是有外族血脉的他。江晏青上位总比太子上位好,太子成了,他们这些兄弟可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