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当真会如此多变吗, 宁桉不明白。
「为什么……」大牢里,刘恒一声一声地咳血, 可他还是扯着嘴笑了笑,眼底的锐气竟然丝毫不少,「为人君为人臣,君臣相辅不正是成事之道吗?」
「末帝昏庸暴虐,那就换个皇帝来当,」刘恒笑声嘶哑,「你看,大景初年,隆狩帝与我,不也是贤君良相吗?」
「可他为什么要变?!」
宁桉定定地看着他,晦暗灯火下,刘恒面色扭曲,狐疑,惊怒,匪夷所思,种种复杂的情感酝酿在一块,最后揉成了一片癫狂的笑意。
「昌仪公主就算了,其他人又是什么东西?!女学,耀华监?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刘恒目眦欲裂,「我三番两次地劝他,他却不愿意再听我的意见,那好,我就再换一个满足我心意的皇帝!」
「哦?」宁桉沉默片刻,冷声开口,「谁是你满意的皇帝,越帝?」
「呵,」刘恒目露鄙夷,「他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古往今来,有能相在手,当如孝怀帝这般!」
孝怀帝,刘禅。宁桉一时间沉默了,这位皇帝名声不扬,可有一个说法倒是流传得颇广。
——扶不起的阿斗。
「呵,」宁桉轻轻地笑笑,「还以为你要说谁呢,也是,你都想以相身摄君权了,要千古明君干什么,当然是越听话越好啊。」
「可是……」宁桉看着刘恒,目光讥讽,「你又哪来的脸自比名相,如今都躺在牢里了,还做梦呢?」
刘恒最终什么反应,宁桉早有不记得了,说完之后,她半步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暗牢,此后,就是潜伏余家寨,镇压时疫等事了。
刘恒这种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歪理,自己是那套歪理最虔诚的信徒。
可余地等人不一样。
站在大牢前,宁桉神色疲倦,声音有些发飘地问,「审出来了吗?」
「出来了,」杜景珩点点头,「还好,越国保存下来的脏物,只有那件衣服还能用,其他都已经销毁了。」
「至于圣光教……」杜景珩有些欲言又止,宁桉看向大牢里,眼下,圣光教的高层都被抓到这了。
「啊啊啊啊啊啊——」
大牢里,哭声撕心裂肺,痛苦欲绝,「我,我——呕啊啊啊啊哇!」
余地等人未被上刑,只是拷在了一处。
他们身上,满是方才被愤怒的百姓们砸出来的伤口与血迹,这些人前时愣愣,眼下却哭得撕心裂肺。
同大多数百姓一样,余地也是第一次知道,时疫的爆发,竟然是圣光教教主所为,这教主,还是敌国的奸细。
他之前为圣光教卖命,其一,是收人手软,其二,就是以为圣光教不过是小打小闹。景朝佛道是大教,可对于这种民间小教,也未曾赶尽杀绝。
「我对不起你们啊——」
余地不住地哀嚎,此前,有衙役把死在时疫中的百姓名字,一个个念给他们听。
「大人,他们怎么处理?」杜景珩问。
宁桉看了看牢里各色的面容,沉默片刻,「报上去,按律法来吧。」
现下追悔又能怎么样了,死在时疫底下的人,不会回来了。
受命暗中杀害米粮店掌柜夺取面粉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站出来喊不呢。
「是——」
杜景珩神色不变,刚应下,就听见大牢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大人!」
「怎么了?!」宁桉神色一凛,快步走到屋内,袍角在火光下一片暗红,「发生了什么事。」
「这!」
衙役神色慌乱,指着余地震惊地开口,「他咬舌自尽了!」
宁桉神色一僵,蹲下身扳起人下巴一看,果然,鲜血潺潺流下,余地面色痛楚,眼神哀戚。
血开始变成黑色。
「藏着毒呢。」
宁桉叹息一声,「估摸着早就心怀死志了。」
杀人夺米的时候不知道,可宁桉不日前引爆碧纱橱的事,可是传开了。
眼下大景谁人不知道,面粉多了遇明火,会爆炸。
这种情况下,再傻,也知道事了。
「剩下的处理好了。」宁桉站起身,转头往外走,侧脸对着杜景珩示意。
「是——」
她回到了屋里,坐在案前取出一本本折子提笔疾书起来。
眼下,时疫得到了控制,有大夫,有药方有药材,想来不用多久,这场疫病就能够控制下去。
她到北砚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圣光教一事,虽然后面不得已牵扯到了一连串的事情里面,可关于圣光教的行动,也差不多了。
教主已死,高层被捕,今夜过后,各地的百家报连着官府会大力宣传圣光教和越国的恶行,严加管制之下,以后越国要是还想出同一招,那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