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像神,也不再像佛,反倒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给,」宁桉快走两步递出手,掌心躺着一块漂亮的玉佩,「这是你的东西吧?」
这玉佩色泽润白,纹理细腻,上面雕刻着一丛小小的兰草,雕它的人手艺极佳,寥寥几刀,就把空谷幽兰的神韵给现了出来。
虽然是冲喜形婚,可也是真真切切走过礼的。宁桉手里这块,就是当初纳征时江晏青送的礼,他父母伤亡,这块玉佩就成了信物,到了昌仪公主手中。
京城那夜,昌仪公主又给了宁桉。
「玉牒上副君的身份已经病逝了,」宁桉冷静地开口,「这玉佩是你的东西,拿回去吧。」
屋内一片沉默,江晏青低着头,半晌,慢慢地取回了玉佩。
担心摔坏了,宁桉一直把它贴身放着,眼下,玉佩上还带着余温。
江晏青手腕一抖,像是烫到了。
宁桉叹息一声,「江晏青,再见啦。」
一场由冲喜引发的错误,也该在合适的时候结束了。
第53章 北砚 (完)
药方如同惊雷, 炸响了整个北砚郡。
下属的县城里,亦爆发时疫,宁桉对着官员年度考评的册子,外加从百姓口里打听来的消息, 亲自挑选了各疫区的负责人。
本来各地官员多有不愿, 疫官哪是那么好当的, 责任大,事物多, 要密切接触犯病的百姓就算了, 当官为民,到这时候也没谁会说不愿意。
怕得就是,自己的能力不够, 扛不起这份责任。
上任第一天,本来心有戚戚慷慨激昂的官吏都傻了眼, 从郡城巡抚那里, 送来了一折详细的管控指南,上到病人分区隔离, 下到平民百姓安抚劝慰……事无巨细,有条有理, 可以说, 只要照着做, 不说有多好,但绝对不会更差。
于是, 各位疫官皆如释重负,披甲上任, 效果超乎意料。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要过很久,不料, 不过半旬,北砚郡城又送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快拿来给本官看看?!」
王修竹,康陵县县官,现兼任县区疫官的官员衣冠不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一听说有北砚郡城的消息,连忙起身发问。
衙吏行色匆匆地把密信递出去,还没等放到案前,就被王修竹一把急匆匆地抢走。
「附子,大黄……」
「捻转补刺天枢、公孙穴……辅以揉按后溪……」
「大人,这是?」听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草药方子出现在耳前,衙吏忍不住了。
「又是什么偏方杂方,可慈安堂的大夫不是说这次时疫没有方子吗?」
「哈哈哈哈哈——」王修竹却顾不上回他,激动得脸色涨红,连连抚胸叫好,「什么杂方!这可是专门治疗时疫的方子!」
「快!」王修竹手舞足蹈,「快去把大夫都叫过来,不!」
他神色一定,复而快步往前跑,「我亲自去疫区一趟!快,通知下面的,把火都架起来,准备煮药!」
王修竹一边吼,一边难遏笑意地翻身上马,跑向城角。
衙吏被他吓了一跳,要知道,王大人自诩雅士,向来重衣冠重言行,这得信上是写了什么,才能把人高兴成这样。
药方?
他浑身一激灵,立马蹦了起来,「快快快!快去烧火加柴!还有药房那边,让他们收拾好,准备抓药!」
天老爷!就有药方了?!
那时疫,岂不是当真快要结束了?!
衙役连忙长念两声阿弥陀佛,加快步子往疫区跑。
一路上,街道两旁欢呼不断,从被隔离开的疫区开始,或哽咽,或欢呼的叫喊声连绵而来,衙役神色匆匆,刚踏进疫区,就看见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捧着方子,抖如筛糠,一边哭一边笑。
「这方子,有用,有用啊!」
再一看,王修竹和他们混迹在一起,毫无形象地涕泪纵横,他指着信纸,像不识字了一样,一字一句地念。
「服用半日,辅以针灸,北砚郡城外七百余轻病患者转好退热,数十重病不醒者亦清醒——」
「七百,七百人好转啊!」
王修竹忍不住哀嚎,「有这方子在,能少死多少人啊!」
这话实在不像是个读书人说到,可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无不纷纷落泪,感念圣恩。
衙役跟着又哭又笑,半响一抹眼泪,跑上前去高呼,「快,快把炉子架起来,我们现在就熬药!」
「好——」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叫好声在整个县城响彻,同样的场景,出现在了北砚郡下九县十八乡内。
时疫带来的压抑,如同笼罩的乌云一样,在今日被金光穿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