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青:「…………」
紧接着是第三架,第四架……到最后,江晏青只能愣着脸,不可置信地接受那个早早被否决掉的猜测。
就像花厅里说的那样,宁桉只是单纯地想帮他准备科举。
府外抢破头的古籍,就只是一份单单纯纯的歉礼。
朗月郡主到底是心机深沉还是傻白甜,江晏青不得其解,百味杂陈。
***
农历七月初六,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皇宫正一大街旁不远的一条小街处,停着一架青布马车,驾车的车夫灰布斗笠,半点不显眼。
马车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小铜炉,百日松,千金难买的锦绸堆栈在其上,柔软舒适。
宁桉从暗格里取出个珐琅钟表,看了眼时间。
卵时整,不远处的宫廷内,百官齐拜,内侍侍奉在侧,高声长呼。
「开朝了,」她放下表,轻声说了一句,「怕不怕?」
王栖颜坐在宁桉身侧,面色有些发白。今日她不饰妆容,也未着裙钗。头发齐齐挽在脑后,穿了一身看不出性别来的长襟。
「有点……」
王栖颜视线落空,喃喃自语,今日一大早,她便起身收拾,出门之前,洛娘子含泪塞给她一个频婆果,保佑她今日一去平平安安,得愿以偿。
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她就要敲响那天子鼓,在天子御前,百官见证下状告生父。
识字的时候,阿娘教过她女德女训。状告生父这件事,对她来说,疯狂得就像是一场幻梦,可内心深处就是有那么一股劲,执拗地撑着她,让她不愿弯腰,不愿低头。
朗月郡主给了她两条路选,一条保守,让王怀认下她们母女,从此以后便是官家小姐了,有郡主在,王怀再恨,也做不出什么。
而另一条……
王栖颜开口说,「可是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也不是那么紧张。」
可是另一条路能让她从此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再因为身上流的血,名前冠的姓,自觉愧对洛家上下七十余口人。
「那就好,」宁桉抬眼望着她,心底叹了口气,十四五岁,放在现代九年义务教育都才刚刚读完呢,在古代竟然就已经快成大姑娘了。
「我以前紧张的时候,就会想着自己是在看一本话本子,」宁桉想了想,安慰道,「想象自己成了本子里的主角,强大,冷静,不可一世,只要走下去,注定的结局总会来的。」
王栖颜抬起眼来看她。
宁桉接着说,「更何况,陛下还是我亲舅舅呢,就算一切都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保下你们还是做得到的。」
「左右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宁桉轻声说。
小铜炉上青烟袅袅,王栖颜看着那缕烟袅袅地消散在空气中,脑中不由得想到民间的一句俗语。
家里子弟有了出息,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马车车壁被人轻轻敲响,卵时一刻了。
「是啊,」她笑了笑,在宁桉平静的目光里面跃下马车,「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世俗总要女子步履款款,王栖颜现在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渐渐地好像成了一缕清风,一股青烟。
马车被抛在了身后,王栖颜却好像一直能够感受到朗月郡主平静无波的目光,随着她一路跑过正一大街,越过重重禁卫,来到天子鼓前。
天子鼓高两米有余,鼓身大红,鼓皮泛黄。这是一面老鼓了,岁月磨去它身上精美的刻纹,只有最上方的獬豸慈悲地看向众生。
真大啊……
王栖颜忍不住想,寒风凛冽,她止不住地发抖,心口却有一把火在烧。
天子鼓响,有冤必陈!
她重重地闭上眼,拿起鼓槌,高举胳膊,一下又一下地敲了上去。
咚——
咚————咚!
声音响彻了整座禁城。
第6章 抛妻弃子的凤凰男渣爹 (六)
民间一直有百姓认为景朝是个新朝,这个说法对也不对。
十几年前的朝代叫燕,燕朝的国姓是元,昌仪公主元宣筠与今上隆狩帝的元。
燕朝末帝的时候,元氏姐弟是皇室宗亲,西南侯府的子弟。后来末帝昏庸,大兴土木,残暴无情,天下民不聊生,西南侯府忍了又忍,终于打着清君侧的名号,逼上了京城。
混战之后,末帝驾崩,隆狩帝登基,立国号为景,封长姐元宣筠为昌仪公主,大宴群臣,宣告正统。
这便是景朝的来历了。
天子鼓设在宫墙外南街鼓司,可陈冤情而诉与天子。在燕朝时便已设立,只是后来几代帝王设置了太多过于严苛的击鼓条件,才渐渐成了摆设。
最夸张的时候,要敲天子鼓,那就事先用血书好冤情,鼓响人头落,冤书上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