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座草棚子拼成的大殿里,宁桉垂眸坐在上首, 不断地翻看着桌上的文书。
灾后重建, 时疫防控……虽说已经把北砚郡牢牢捏在手里, 可她该干的工作依旧不少。
「城外大夫怎么说?」
写好最后一笔奏章,宁桉略微松了一口气, 抬眼看向下首的官员问。
「还是没能研制出对症的方子, 」北砚官员猛地站起,战战兢兢地回答,「不过重病的那几个百姓, 已经有了好转的征兆。」
他回话的时候酝酿再三,生怕哪里做得不对, 被这位京城来的巡抚盯上。
「城内呢?」
宁桉强打起精神, 看着下方官员一个一个上来回话。
黄有良被高台下咕噜咕噜血地里滚的脑袋吓破了胆,连夜跑回了山南, 只传消息说全权配合巡抚赈灾。
吕长梁私宴贿赂巡抚,自然不可能把北砚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带上。
那日殿里的, 全是他的亲信, 如今这些人人头落地。宁桉对着北砚官册提了下面的人上来, 只要能干实事,也不怕他们有异心。
上一批阳奉阴违的, 脑袋就挂在大殿外呢。
想到这,萧山石, 原北砚衙门里的医官,现下被提起来专管城内时疫防治, 悄悄地打量一眼上首阖眼沉思的少女。
他们那夜得知巡抚已至,还没来得及去,就被吕长梁等人派人拦住。
那时萧山石还暗恨,不料一朝之间天旋地转,时疫,贪污等等罪名一来,那夜的官员有一个没一个全没好下场。
想到这,萧山石恨不得长念两声阿弥陀佛。
不知道是为了恐吓还是什么,巡抚并未在官府里办公,反倒是带着提拔上的官员,一齐坐镇北城门外,百姓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办事。
不想来,也行,虽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斩了你,可危难之际不与民同在,日后的官位,可要斟酌斟酌了。
「北砚郡城内陆陆续续有时疫爆发,好在控制得及时,没有大范围传开——」
萧山石肃穆地说,想了想,补充一句,「只是若是一直没有对症的法子,怕是撑不住啊……」
灯火晃晃悠悠地照在眼睑上,宁桉心下发沉,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太医也到了,可无论是民间大夫还是宫廷御医,通通没辙。
还是靠着江晏青的那套针法,才勉强压制下去。
这场时疫,早些年是在越国一府邸上爆发出来的。
根据江少景留下的资料,那次越国便无法根治,最后为了大局,坑杀焚烧了府内上百余人,才最终压下来。
如今,若是处理不好,最后压不住的时候,为了保全大局,可能会屠城。
屠城……
想到这,宁桉心底压抑,深吸一口气,把给宫里的奏章迭好,放下笔起身。
「我去疫病区看看,急事派人去通知我。」
临走前,她匆匆忙忙甩下一句。
出了棚子,今日天色竟然好了不少,虽然没有太阳,可云很薄,照得天地间一片亮堂。
「大人。」
「大人好——」
一路去,有来往的官兵百姓笑着和她打招呼,宁桉扯了个笑脸,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作为主心骨,她不能在百姓面前露出灰暗消极的一面。
眼下,营地里一桶桶石灰被洒到地面,草棚被再次修缮,加上了毛毡,暖和不少。
有些病轻的妇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面上不再是之前灰败暗淡的颜色,虽然犹带病容,可精神却好上不少,看见宁桉过来,连忙往里让让。
「大人,里面病重着呢,您还是别进去了。」
大娘劝到,宁桉笑着看她,摇了摇头,「没事,没道理你们进得,我进不得。」
她视线落在几位大娘手上的草席子上,心底突然一松。
亲眼掀开爆炸骗局,再看着宁桉一剑斩杀贪官污吏。身前有大夫看诊,营地里的炉子也时时刻刻熬煮着药和米粥。
痛哭一场后,这些本来心如死灰的百姓,一朝之间又找回了求生的念头了,病重的不再抗拒吃药,病轻的更是主动站出来,帮着照顾其他人。
百姓就是这样,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圣贤大道理,可只有有人愿意帮他们,他们就有勇气活。
谁想死呢。
本来难民营里的病人都是躺在烂泥里的,有心灵手巧的妇人看不下去,找了地里的秸秆编成席子,宁桉还得了最精细的那床。
瞅了瞅来送东西大娘期翼的眼神,宁桉没有拒绝,收下东西,夜里就躺在席子上草草休息。
「大人,」
掀开毡子躬身走进棚子里,宁桉一抬眼,有小医童急匆匆地迎上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