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病痛降低了她的心理防线,艾唯忽然开始盼望着时间在此刻停驻,不如就停在她牵着秦淮的手在晨光洒满房间时醒来,然后无言对视的这一瞬间,不需要任何语言,至少在这一刻她们心意相通。
秦淮什么也没说,用力眨了眨眼忍住眼泪,艾唯像梦中想的那样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别哭。”
“没有哭。”秦淮扣住她的手,“我这辈子也不想为你而哭了。”
艾唯看清了她身上的血迹,问:“受伤了吗?”
秦淮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来要叫医生,她扶着床面想站起来,但跪坐了半夜之后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她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背对着艾唯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来。”
艾唯勾住了她的手指:“别走。”
她一伸手,薄被滑落,露出了皮肤上触目惊心的疮口,秦淮怕这一拉扯牵动她的伤口,于是伸长了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艾唯见她垂眼移开视线,试着将手挪到薄被之下:“伤口很吓人吧?还好没有在脸上,以后脸上留了疤……我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留住你了。”
还有力气说笑,看来病情基本稳定。秦淮感到既心酸又好笑,毕竟就算没有这张脸,艾唯配她也绰绰有余了,她这么开玩笑一样自言自语着,艾唯听见后抽了一下她的手背,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让她别胡说。最后秦淮叹了口气,蹲下来与她平视:“我的意思是,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无言对视两秒后,她又扯了扯嘴角:“艾唯小姐很粘人呢,但是昨天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粘着你的机会呢?”
艾唯稍稍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笑声闷且哑:“我怕你这样贸然闯进来,后半生就不得不陪着我了。”
“你怕我会后悔,到时候会怪你?”秦淮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
艾唯被她带着转过脸,不得不继续对视着:“不,我怕我会怪我自己。”
“但我如果真的不来见你,我才会怪我自己。”秦淮注视着她的眼睛,“但是我已经闯进来了,所以我这一生都陪着你。
“好不好?”
晨光之下,艾唯目光含着水光,微微闪烁。
这是秦淮这辈子说过最认真的一句话了。她会说情话,也深知情话要留出余地,轻易许出自己余生的,除了油腔滑调的骗子,就是“爱情”冲昏头脑的白痴,但或许这世界上也存在着第三种人,既明知承诺的分量,也义无反顾地承受它带来的后果。见到艾唯之前,她心想一定要逼问出明确的回答;可见到艾唯以后,她却又退让了一步,觉得只要不是明确的拒绝就好;艾唯醒来的那一瞬间,她的一切果决和自尊瞬间分崩离析——无论会不会得到回应,她都想把心事说出来,哪怕是自顾自地倾诉得不到任何回应,她也无论如何都想说给艾唯听。
秦淮的手指顺着她的下巴,缓缓向上,摸到了她干燥却柔软的嘴唇,再向上是鼻尖,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所想的,这张脸是件完美的艺术品,当她的神情偶尔不再平静,眼波如潮,也会藏不住心事。
她的手继续向上,移动到眼睫,艾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后手掌向上,十指相扣。
“秦淮,”她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她在心中说过无数次,许多次的欲言又止后,她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平静。
“嗯,”秦淮扣紧了她的手指,“我也爱你。”
……
柳梦带医生赶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这一幕,被一句“我爱你”砸了个当头,她呲着先写被酸倒的牙“嘶”了一声,招招手让医生护士先在门外等一阵再进。
肉麻之余,她心情复杂,门外一行人全副武装,与病人接触最密切的秦淮却毫无防备,就算明知“花种”的致死率——是什么动因,让人心甘情愿地走上一条死路呢?
二人深情对视了足足五分钟,空气中酸气的浓度几乎要让“花种”无地自处了,柳梦终于忍无可忍,敲响了房门。
“拜托二位先想办法活下来再考虑会不会留疤的问题。”
艾唯:“……”
“什么时候开始听的。”秦淮嘀咕着站起来,站到一边让医生来换药做各项检查。站得时间稍微长些,这几乎一天一夜带来的疲惫感慢慢浮出水面,她险些没站住,被柳梦扶了一把。秦淮边说着“抱歉”边站直身子,瞥了眼艾唯,后者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现在视线被医生遮挡,没有看见她这一瞬间的虚弱。
秦淮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