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唯侧头注视着她。她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旁人时,比卢港春天最湛蓝的天空还要纯净,以至于秦淮几乎认为面前的人看透了她的内心。但艾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语气遗憾伤感:“其他人倒没有什么伤亡,但悲伤的是,德文不幸遇害了。”
还好暗杀成功了,否则这一趟来的实在不值,秦淮暗自心想。
但她张大嘴怔愣了良久,熟练地演出一个震惊、悲伤与恐惧掺杂在一起的表情,后退了半步,靠扶住窗台才堪堪站住,随后惋惜地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她低声说,“实在难以置信,明明今天白天还……这是真的?”
“别太伤心了,小姐。”艾唯安慰说。
“凶手呢?凶手抓到了吗?”
“放心。安吉莉亚说,发现凶手时他已自杀死在了桥头,大概是受了重伤,看不到活着出去的希望了吧。”
秦淮表面上松了口气,忙到“谢天谢地”,转身却微微蹙起眉头。
怎么会这样?这次配合的杀手竟然这么不专业……还是说,有什么隐情?
她隐约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包括埋伏在庄园外的“歹徒”,还有面前这个古怪的艾唯……
“你运气很好。”
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与心中所想巧妙地重合,秦淮抬头看向她的眼睛,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没听清似的茫然:“您说什么?”
她绷紧了藏在身后的那只手。面前的女人纤细白皙,估计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人,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富家女,秦淮甚至不需要用刀,就能在她尖叫前轻而易举地划开她的脖子……
“我是说,你受了伤,又一个人在庄园外,万一遇上凶手,恐怕就有危险了。”艾唯竟对她的警惕与杀意毫无知觉,眼中盛着温和的月光,“还好没有,不是吗?”
秦淮微微一怔。
“艾唯小姐。”
一个黑色西装的高瘦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角落的阴影处,秦淮将手藏在从长袖之中,艾唯侧头看了男人一眼:“什么事?”
“有急事需要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但我记得我说过,不要随意进出这里。”
“是的,小姐,对不起。”男人毕恭毕敬地弯腰致歉,语气平板,不带一丝感情。
“你先回去,我马上到,以后不准打扰到秦淮小姐休息,这太失礼了。”艾唯不咸不淡地训斥了男人几句,回头征求秦淮的意见,“不介意的话,你好好休息,我先失陪了。”
秦淮礼貌一笑:“您请便。”
艾唯微微俯身行礼,转身离开。走廊的门随之关闭,最后一块洁白的裙角也被夜色吞没,明暗交错,秦淮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是敌是友?她嘴角紧绷,目光晦暗。
“艾唯小姐。”方才的男人早已等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外,见艾唯到来,恭敬地拉开门,“关于先生的葬礼,夫人想与您商量。”
“知道了。”艾唯径直走进房间,在屏风后脱下睡裙。兄长亡故,她不得不按照礼节为其服丧,她不喜欢被人近身服侍,只有穿戴整齐后才有女仆跪地为她整理黑色的裙摆。艾唯偏头对着镜子将头发挽起,目光落在了从妆台旁高架摆的一枚戒指。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后者垂手低头恭敬地守在门前,像一台安静的机器。
戒指上镶嵌了一刻拇指指甲两倍大的方形蓝宝石,内部镌刻着家纹,缠绕的双蛇被一剑贯穿,簇拥着主家的姓氏——杰菲尔德。
这应该是独属于家主的标志,戴在历任杰菲尔德伯爵的手上,它被亲人的血所浸泡,仍然像他们的眼睛一样湛蓝,不曾染上一丝杂质。
“伯特。”
男人应道:“小姐。”
“把这东西拿走。”她拿起戒指随手扔出门,男人伸手一捞,才没让这贵重东西摔在地上:“是。”
“看好秦淮,”艾唯接着说,“安吉莉亚那边由我去说,管好你们自己的嘴。”
“是,小姐。”
……
凌晨四点,忙碌的空气早已充满了杰菲尔德庄园。
相比较前任伯爵,这一任年轻的掌权者简直勤劳得过分: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梳洗打扮的同时在秘书的协助下核对一天的日程安排,然后处理一部分紧急文书,六点时与家人共进早餐,看完日报后开始一天的工作——没错,杰菲尔德新的掌权者正是艾唯·杰菲尔德,老伯爵的二女儿。
艾唯前有四位哥哥、一位姐姐,后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横算竖算,作为第六顺位继承人,她继承爵位的概率微乎其微,何况她是伯爵的私生女,是首都一位风尘女所生。老伯爵在她那貌美如仙的生母去世后不知为何忽然良心大发,接回了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艾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