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你周岁宴上出头, 你父王罚你跪了一整天的事吗?”母后微顿, 看她的眼神看似平静,却又藏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敖泠反驳,那不是因为她将三哥哥吓得说不出话, 父王才生气的吗。她不过是帮父王分忧,哪里是出头了。
母后却因她的话生气了,即便是生气,母后也是温柔的, 一双秋水翦瞳里浸满了泪。
“你非要去惹敖丙做什么, 你记住,无论哪个哥哥都不是你能惹的。”
敖泠见母后哭了, 再不敢多言了。
母后让她乖一点,乖一点的孩子才有人疼爱。
譬如母后自己,从来都是温顺的,从不忤逆父王的意思,即便几个哥哥来,也是哥哥说什么示什么。
母后唯一一次勇敢的反抗,便是读了人间的竹简后, 下了决心要教东海人间的礼教伦理。
可母后与父王说过后, 父王却狠狠地训斥了她,扇了她一巴掌, 告诉她龙族由天而生,何须人族来教。
母后跪在地上,纤细脆弱的身躯在颤抖,嘴角噙着血,瞧着狼狈柔弱,却丝毫不肯退步。
她声声凄惨,字字诛心:“如今三界初分,昊天玉帝圣人得道,天庭大兴礼乐道义,龙族若不懂伦法纲常,便是失了先机。”
她娇弱的额角磕在冰凉的地砖上,直磕得鲜血淋漓。
父王冷哼了一声,却问她道:“你一介妇孺,这是你操心的事么?”
“臣妾全为东海好。”母后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父王冰冷的目光在母后的身上来回扫视,总归是同意了。母后颤颤巍巍从地砖上爬起来,如释重负般将小小的她抱起来。
两人依偎在一起,什么话也没有开口,只想是在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她们一起看着父王的背影远去。
直到很久之后,敖泠才问她:“母后,人间是什么样子的?”
为何值得母后忤逆父王,也要学什么人间伦理道义呢。
但其实,母后也没有去过人间。
幽深海底,华贵龙宫,是母后一生的牢笼。
母后的手很凉,指尖触过她的额发,惹得她有些打寒噤。可母后的动作那么轻柔,语气温柔得让她又被安抚了。
“泠儿,人间没有这些龌龊事,没有强加的尊卑分配,人人谦和,信仰道义。母后教会东海以后,你会好好长大,会幸福美满的。”
是这样么?
敖泠一愣,顺着母后温柔的话语,她那双映着龙宫海底的幽暗眸子,也渐渐明亮起来。
如果是这样,她也真的想等,想期待了。期待可以自由畅游在海底的那一日,不用再幽闭于琉璃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中。
可惜,母后没能等来,她也没有等来。
六岁那年,她被父王拖下海藏。理由仅仅是因为她惹怒了敖丙。
她忿忿不平,向父王反驳道:“是他推我的,是三哥害我!”
“住嘴!”打向母后的那只手也落在了她的脸上,扇得她眼前发黑,耳膜剧痛。“你算什么东西,说你错便是错了。”
她被钉在海藏之下的海洞中,被打成原型,尖锐的锁龙钉穿透了她的身体,令她动弹不得,痛不欲生。
那冰冷潮湿的气味,混合着作呕的血液腥锈味,日日折磨她,摧残她。
哭得嗓子都哑了,眼睛都快哭瞎了,才终于有人来看她。
是她的三哥敖丙。
她的印象里,他也曾经与她交好过一段时间的,也曾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剧痛的折磨让她神志不清,心神崩溃,她向他求饶,哀声哭泣道:“三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全是我的错,你让父王放了我吧,我好疼,我好疼啊......”
敖丙却轻笑了一声,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条肮脏不堪的蛆虫,哪有半分亲族血缘可言。
“现在知道错有什么用?”
她才看到,他身后还有另外几个兄长。
他们一起围着她,嘲笑她,没有把她当同族血亲,而是像一个战俘,像一个奴隶,或者更像一个从人间抢夺来的取乐玩物,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
她好像都不配是鲜活的生命。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吗?”
“龙生九子,只有你一个是女儿,你是最低贱的那条龙,明白了么?”
“周岁宴上你还敢向父王讨赏呢。”
“你也配,要不是东海归顺天庭了,你只是个人尽可夫的玩意罢了。东海容不下你,倒也可以去其他叔伯那里讨讨赏,求他们可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