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坐在金吒对面,也犹自喝了一口茶:“一颗珠子而已,有何惧的?”
敖泠既然已回东海,便是敌人。
与那些龙族再无区别。
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罢了,放也放了。她不会甘心留在你身边,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金吒眼底暗潮涌动,“但是......哪吒,你一向杀伐果断,何时有过猎物到手又放生的事情?”
偏偏对那龙九公主手下留情。
敖泠性子狠绝,又会装乖讨巧,自从知道了哪吒将她带回总兵府的事,他便暗中调查过。
东海中的细作说她平日在东海便很会讨好众人,一手幻术学得无人能出其左右,是东海难得的奇才。即便龙王与她不亲近,也会向她服软,和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如今他这个弟弟也是这样。其实他倒希望弟弟只是被幻术所迷惑,而不是真的错付一处真心。
“她既回东海,将来不是被她薄情寡义的父王杀了,便是做我的枪下亡魂。”哪吒试图敷衍几句,“大哥又何必介怀此事,放便放了。”
金吒瞧着哪吒的脸色,哼了一声:“你的枪下亡魂......可要说到做到。”
如果哪吒中意的是别家姑娘,他一句都不会多说。哪怕哪吒喜欢的真是精怪他都认了,毕竟是弟弟的私事,可是敖泠真的不行。
隔在他们之间的是陈塘关与东海几十年的恩怨,是人命官司,非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
......
东海夜宴,笙歌绕梁起,席间满欢意。
龙族极尽奢靡,三太子敖丙令人布下数百玉润清透的红珊瑚,并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水晶宫照得光华璀璨,红绯涌动。
他看着坐在席间沉默不语的敖泠,去哄她开心:“阿泠,特意为你布置的,可还喜欢?”
敖泠抬眼看去,满目喜庆红绸光。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多谢三哥,很好看。”
敖丙不知道她今日为何如此不高兴,正欲再言,却听殿内人通传,敖广来了。
鸾凤赤金驾辇,青龙在上,端站着的宫人仆从便有数十人,一并迎他。
敖丙与敖泠一齐起身见礼。
“恭迎父王。”
敖广神色如常,一见到敖泠便笑逐颜开:“哈哈哈哈,我的敖宝儿,此去人间可玩得尽兴?”
他用那么宠溺的语气叫着她的乳名,与午时那番狠戾的模样完全不同。
珠帘微晃,众臣皆拜,敖广的眼神似有似无的扫在她脸上,面上波澜不惊,却又盯紧了她的眼睛。
敖泠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神采:“儿臣体验了许多人间风土,感悟良多。”
敖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只是入座龙椅。
台下舞姬身着轻纱,串贝戴铃,曼舞翩翩,尽是妍丽婀娜。
一曲之下,敖广都没有与她说话。
托哪吒的福,日日用锁灵咒将她的灵力锁死,让她得了机会可以好好静下心梳理经络,如今竟能将每一缕灵力都收发自如,物尽其用。
她甚至能避开敖广的探究,将灵识发散到宫外。严防密布,层层兵守,宫外都是今日将取她性命的海将。
但这些海将,也曾是她的师傅亲友,是同族同僚。
“我听小五说,你在陈塘关结识了一位叫李哪吒的能人异士,他比起我龙族之士如何?”一曲尽,敖广终于开口,语气无波无澜。
敖泠站起身,拱手作答。
“此人法力高深,儿臣不敌。”
“你是龙族骄女,如何会不敌他?”敖广眼中晦色渐深,“若是不敌,又是如何回来的。”
敖泠笑了,她眼中尽是了然,又敛下光华。就像她也知道,敖广是不愿再与她虚与委蛇了。
“父王,儿臣在人间听了一则笑谈,说是陈塘关已十年未降雨水,山河尽枯。”她笑起来极尽昳丽,夜明珠似乎也黯然失色,“我龙族司施云布雨之职,何以会吝啬一场雨水呢?”
宫内的丝竹声似有预兆,尽在此刻寂静了下来。
敖丙偏头去看她,那一瞬间竟有种错觉,好像回到了她周岁宴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笑容明艳,众人却大气不敢喘,皆看向她,皆鸦雀无声。
她生来是这样的人,所有的乖巧娇弱下是冷厉冷情,一身反骨。
敖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最后只余一脸阴霾。
“你信人族之言?”
“都说是笑谈了。”嘴上这样说着,但她仍直视着敖广的眼睛,丝毫没有低头的打算,“父王何必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