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她分明往茶里下了毒。
她怎么会喝?
敖泠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作不过为了试探他。她的确下了毒,但寻常的毒怎会奈何得龙族,况且定魂珠也在她身上,她顶多是痛一点,不会有事。
他是真有能耐,什么都能看出来。
但这只是计划里的第一环。
她面上含着笑,脸上还有将落不落的泪水,被她伸出手一把抹了,又好生将衣裙理了理,乖乖等他站起身。
哪吒却没忍住:“你没感觉不舒服?”
敖泠当然摇头,又细细想了一下,故意噎他:“倒是脖子疼,哥哥。”
哪吒一噎,垂着眸想事,没再理会她。
阐教、截教、人道三教已创立多年,弟子信徒遍世。昊天玉帝虽亲主位天庭,却难有根基,无法服众。
十二仙首无一服气俯首称臣,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尚未开立,玉帝便只能将势力扩展下界各路散仙,意图招安。
龙族上古湿生,统管四海,统率水族族众万数,自然是最好的结盟选择。其中又以东海龙族为首,虽归顺天庭,但玉帝忌惮水族势力,放权予其自治,拥海洋管辖之权,主宰风雨之事。
本该是风雨仙家,可龙王狂妄残暴,丝毫不将人族放在眼中,陈塘关虽靠近东海岸,却已数年没受过雨水。
连年干旱,边野草木尚能依靠九湾河岸为生,可陈塘关百姓却只能将血泪染在庄稼上,偏偏无可奈何,饿殍满地,难以维持生计的百姓甚至只能绝望跳下东海,浮尸三千。
更可笑的是,那些尸体没过多久,竟被大浪滔天,一起卷进了东海深处。
甚至东海龙王仍不知足,意图令陈塘关敬献童男童女,供其喰血肉,若不是他拦着......
若不是他拦着。
七岁那年,他在九湾河前,一目十里,亲眼看见一个陈塘关中的百姓,意图跳下高崖。他将那人用混天绫卷了救下,可人救得下,绝望的心怎么救得下。
那时,他便想杀向东海了。混天绫已经深入九湾河下,意欲搅乱浑水,他要让东海天崩地裂,巨浪翻涌,要让恶徒不得安宁!
可他的师父似有感应,从天边传音,飞身而来,大发雷霆。
印象里的太乙真人总是淡薄的,他从未见过他的师父那般生气。
“哪吒!昆仑清修,七年之苦,教你得是天下大道!你如今在做什么?!”
“沉不住气!因小失大!”
他愤而辩解,滔天怒意,甚至惊动了在关内的李靖。
李靖怒骂他不是东西,只顾自己任性,置三千陈塘关百姓于何地。
哪吒握紧拳头。
他早已上呈法卷,递去天庭,却迟迟未能得到回音。大哥察觉了他的心思,劝他切勿急躁,师父也劝他未到时机。
可是,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东海龙宫,将那些茹毛饮血,残暴不仁的野兽,抽筋扒皮,令东海染上血红。
哪吒冷冷看着面前乖顺的龙女。
低眉顺眼的模样,几乎要让人忘了去她昨日是如何张牙舞爪,发狠将尖刺戳在他心口上。
到底是凶猛的异族,精怪化身罢了,怎配为仙?
灵兽开智依旧是兽,残暴冷血,作恶多端,他们只配做妖。
敖泠一直没说话,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察觉到他的眉眼越来越冷,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没了灵力,他有心设防的时候,她根本读不出他的心来,手一伸,只好揉在他皱得拧巴的眉头上,替他轻柔地抚摸。
哪吒:“......”
“哥哥,你不开心吗?”
他仍未说话,好一会儿,抬手拂开她的手:“我不是你哥哥。”
妖兽怎配叫他哥哥,她只配以死偿还东海的罪孽。
“那叫你哪吒弟......哥哥。”她又被哪吒莫名其妙瞪了一眼,一句弟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打了个圈绕回来。
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叫哥哥说不愿意,叫弟弟又不爱听,绕来绕去,莫名其妙。
哪吒也觉得与她说不清楚,揉了揉眉心,瞧着她委屈又迷茫的神色。
她确然是好看的,不管是娇娇笑着嘴角浅浅的梨涡,委屈哭着眼角微微的发红,还是像如今这般错愕迷蒙的瞧着他。
这般模样,忽地让哪吒想起了在海底幻境里,他的唇不小心覆上她的唇时。
她瞪大眼睛,一双剔透眼眸清凌凌的,就如此刻。
他心神一动,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一把捏了她的脸。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小龙妖嗔目望他,眼里满是震惊,他又似被烫了一般收回手,但明明她的体温是冰凉的。
“带你去见识见识陈塘关的繁华,走吧。”哪吒咳了一声,从窗边的木榻上起身,步伐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