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他的声音已有了几分看清尘世的豁达,“只有大哥,才以为你会因为当年的事怪他。”
哪吒皱眉,费解道:“那你为何不让我走?”
“我已说过,你身上煞气太重,伤人伤己。不如随我苦修个三百年,磋磨磋磨心中的火气。”
有什么思绪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哪吒已经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你诈我!”
木吒哈哈大笑,一如当年那个和善温良的少年:“我还真怀疑过你是不是怪我和金吒了,可是转念一想,当年我也没惹你啊。”
哪吒的神色不太自然,偏过头去:“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
“你放心,弟妹没事,敖丙带她回龙宫了。”
不说还好,一说哪吒的脸瞬间阴沉,咬着牙真站起了身。
“你别急啊!”木吒在他身后喊他,“一切讲究缘法因果,她与东海的缘分还未尽呢,只待这次彻底了结。”
哪吒已经跨步到门前,听了这句话才步履一顿,反问他:“彻底了结?”
木吒轻轻点头,已经转身去给哪吒倒茶。
“咱们兄弟俩好久没说过话,不如烹茶而谈?”
“没什么好说的。”
木吒握着壶柄的手一顿,揶揄道:“可我瞧着你对弟妹倒是很多话。”
“......”
哪吒想说你和她根本没可比性,可觉得这话不妥当,最后选择沉默以对。
木吒倒是不急,犹自燃了茶炉。
茶香四溢,水声泠泠,原本是舒缓心神的好氛景,可哪吒终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她身死魂寂,足以抵了弑父之罪。”木吒不疾不徐,替哪吒斟了杯茶,“但缘分一事太难道尽,许是你逆天改命为她复生,许是东海仍有牵挂她的人。因果牵扯不息,但她有心决断,便是今日了。”
一番话高深莫测,玄之又玄。
木吒没给他说话的间隙,又继续问道:“说起来,一千年前她的死,可是天道已定的死劫,你究竟是如何令她复生的?”
哪吒不语,只是紧握成拳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绪。
三昧真火在焚烧他的灵识,滚烫灼热的灵力反噬,细密又尖锐的刺痛一点点烧化他的身体,让他有一阵恍惚,似乎回到了被玲珑宝塔焚身的那一年。
那灵火与三昧真火不相上下,潮火滚浪令人无处遁身,灵魂躯壳皆困于塔中。
可他凭着一腔不甘,硬生生扛了下来。
后来塔火渐熄,一身皂道服的老者走至他身前,沉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若能替你了却心愿,你可愿放下仇怨?”
他抬眼看去,李靖躲在老者身后一言不发,那虚伪的嘴脸令人作呕。
三千灵识皆震荡,极致的愤怒让他攥紧了火尖枪,几乎就要挑上李靖的胸膛。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要杀了李靖。
可是燃灯道人语气淡淡,破开了他藏在凛然杀气下的秘密。
“我可以救敖泠。”
他的手一颤,枪/尖偏了一分。
再开口时,他都未发现他的声音是发抖的:“怎么救?”
“你身上还有未尽的使命,日后也会有无上造化。我无心逼你至死,只要你答应今后不再生弑父的念头,归顺天道,效命天庭,我便会救她。”
封神之役凶险异常,玉虚仙首犯红尘杀劫,将有颓败之势。但天庭羽翼已丰,不日将承天道统宰三界。
燃灯道人已是看中了他的造化,想要顺应天命,为往后的天庭主宰送上一把刀。
“我为何要信你?”
“你只能信我。”燃灯道人风轻云淡,“所有人都告诉你她的死是定局,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燃灯说得没错。
他确实无路可行了。
太乙真人无力救她,他寻遍天下无门,甚至还曾深入东海寻龙族秘法。
可是,什么也没有。
回天乏术,再无生机,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可他不能放弃她,他不能丢下她。
哪吒弃了枪,一双手紧握成拳,站得挺直峭拔。
他浑身的生气早已在玲珑宝塔的热浪中蒸腾殆尽,声音喑哑晦涩,低声应了一句。
“...好。”他答应了燃灯。
只要敖泠可以回来,他愿意放弃血仇恩怨,愿意决断过去。
他甘心归顺天命。
只要她能回来。
“是一千一百四十三年。”
南海之中,露水氤氲,哪吒对正惬意品茗的木吒沉声而道,恰如解释。
大闹东海之日,他破开海藏玄洞,替她寻回了失去的那块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