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心口不一。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联想到哪吒已有近十年未回云楼宫,便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绊着你了,难不成是心上人回来了?”
能让他这样心神不宁,千百年没曾有过的事,有就一定是大事。
哪吒一顿,神色有些莫测,却没有否认。他没打算瞒杨戬,只是从前也不愿意提起。
杨戬这下真有几分诧异震惊:“那这不是高兴的事儿么?”
“.......”
本来是挺高兴的。
后来被心上人当成了爹,实在高兴不起来。
哪吒眼中露出一丝一言难尽的苦恼,沉默了许久,最终艰涩开口:“杨师兄,我心中之人,是昔年东海的先公主敖泠。”
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当年东海大丧闹得何其大,敖沿当众揭露东海丑闻,败了天庭的脸面。
一根定龙神柱压入海藏之下,令东海从此成了远逐之地,再无昔日四海之首的风光。
如今若是天庭知道敖泠复生了,为证天威,又当如何呢。
这次轮到杨戬哑口无言。
他知道哪吒是信任他才会相告此事,好一会才找回声音:“她如今应当年岁不大吧。”
哪吒嗯了一声:“......我不太会哄孩子。”
好好的姑娘如今也藏了心事,明明是想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最后却没能做到。
“此话怎讲?”天赐杀星的哪吒太子,要真会养孩子,才真叫人瞠目乍舌。
“她失了记忆,原本这些年来一直与我住在下界,如今长大了些,想离开去游历了。”
哪吒想到她是想去东海,就更觉郁结于心。他瞒下她的身份,甘心偏安一隅,可她却想着要离开。
杨戬没养过孩子,但他至少有养哮天犬的经验。
叹了一声,杨戬开口道:“哪吒师弟,或许你不该看得这么紧。”
他知道千年过去,哪吒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人,可生来孤戾惯了,根本想不通其中之事。
哪吒抬眼看他。
“众生生来都有一颗向往自由之心,神仙亦不可免俗。就如当年封神之战,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呢?”
当年封神台前,三教弟子集结而立,神态各异。
入了封神榜,从此虽封作神,却要皈依天庭受昊天玉帝管辖,受天规约束。哪里真有修成仙者,肉身成圣来得自由呢?
哪吒犹记得当年敖丙受封华盖星君,成神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来质问他敖泠为何会死,可天规当前,敖泠被论上弑父之罪,敖丙归顺天庭,怎能开这个口。
最后几番隐忍,也没有开口问过哪吒一句。
“你越是拂了她的心意,越会让她抵触。她本失了记忆,对人世好奇再正常不过,何不试着放开手,让她切身去体会一番呢?”杨戬苦口婆心,话语一针见血。
“......”哪吒沉默了很久。
他甚至有些错愕,恍惚想起,当年他曾经答应过敖泠,要带她走遍山河百川,体会人间千万般的景致风光。
她本就是向往自由的。
用尽一生,好不容易摆脱东海成了自由身。
可如今......
却因他的执念被困在一方山谷中。
“还有其他心事吧?”杨戬又问了一句。
中坛元帅三太子玉面修罗,向来没什么表情,如今愁容都已浸染上眉间,一定是有很多烦心事。
哪吒心里做了几番斗争,觉得杨戬所言确实在理,紧凝着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稚子不知事,她还将我认作了父亲。”
这一句话说得实在是极不自然。
杨戬想笑,又怕哪吒这骄矜脸皮薄的性子一点就炸,缓了好一会:“那更该让她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就不会执着这等事了。况且,以你的能耐,还怕不能护住她?”
他当然护得住,哪吒没吭声。
“如今是懵懂无知,若你还执意留在她身边,又引导不了她,恐怕事情会变得越来越糟。”
哪吒是什么性子,杨戬不敢说了解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
他与亲人结了仇,千年也没能化解。明明没有生两个兄长的气,也惹得人家以为他气了千年。
当年西岐军营内,金吒木吒数次要来找他,他一概不见,若是听到李靖的名字,更是如同触了逆鳞,每每滔天怒意。
料想是从小没被人爱过,也就不会爱人。只知道执着地将人放在身边,寸步不离。
但其实哪吒心里也是清楚的。
那日他那么害怕,就是怕她生了这样的念头,以后一错再错,再也回不了头。
他不舍得离开小姑娘,可是其实他知道,他必须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