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没有动,但木吒伸手握住了火尖枪。滚滚烈火烧灼着木吒的手心,可他似乎没有一丝痛意。
木吒叹了一声,神色哀恸又淡漠:“大哥,这次是你错了。”
李家三子,他一向是夹在中间的那个,劝完李靖劝哪吒,有时还要劝劝金吒,似乎他永远没有自己立场,只能不断劝慰别人。
但其实并不是如此。
大哥足智多谋,三弟骁勇善战,他只要做一个中间人,便能平衡许多事,他看得很清楚。
可是这一次......
木吒仰头叹了一声,明明有幸拜在普贤真人门下,师门和善,家宅却不宁,他已少对家事揣度,可这次他却心生了了断之意。
“我也错了。”木吒看向金吒,“父亲......更错了。”
全都错了。
这样虚与委蛇的亲情,众人摇摆不定的态度,其中不知是谁在苦苦挣扎。
终逼得家宅不宁,逼得母亲离去,逼得原本镇守陈塘关的三弟如今倒戈相向,再不认此处是家。
血海浓雾,翻腾飞滚的三昧真火已将总兵府烧成一副枯败屋架,尘埃烟灰遍地,不时响起轰然倒塌的声响。
木吒一字一句,心如死灰。
“如今家不像家,人不如人......此后完成伐纣大业,我也不愿再回来了。”
他最后成了透彻大悟的那个人。
只是挑开了火尖枪,逼开了金吒脖子上的金圈,木吒沉默半晌,最终只说了一句:“弑父是仙门重罪,李靖有千般错,可大逆不道的果需你自己承受。哪吒,为了你自己好,就收这一次手吧。”
金吒错愕不已,灵识混沌,愣神道:“你也......”
究竟是谁错了。
金吒第一次感到迷茫,昔日运筹帷幄堪比神算子的他,此刻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与心凉在蔓延。
哪吒冷笑了一声,笑意森然:“收不了手了。”
事已至此,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还怎么收手。
这曾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为了家宅安宁他有多少次隐忍不发,因为他晓得李家所有人都盼着和和睦睦,但虚伪的外表终会被撕破,里头早已千疮百孔,从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风火轮生于足下,他的红衣飘然却簌簌惊心,乾坤圈化为金镯于他手腕,混天绫托着两个染满血迹的护身符丢在金吒身前,残败又狼狈。
“你的东西还给你,我今生与李家再无瓜葛。”
他的声音恨意彻骨,句句冰寒。
......
外头有山鹊唧唧啾啾的叫声,金桂飘香,萦绕窗台经久不散。
一缕日光透过窗棂,正洒落床榻边沿。
哪吒缓缓睁开一双凤眸,面色如常,可气息略有不稳。
周身已经不知不觉蔓延着浮躁焦灼的灵气,似乎要将阳光下的浮尘一并点燃。
他深呼吸一口气,放出灵识往外探去。
敖泠正在池边与小鱼精玩闹,夏末后莲花渐渐落败,他没有刻意用灵气去养着,任由四季分明的景致在山谷间轮回。
小姑娘倚在莲池边的青石前,正用手在拨弄着初秋的第一捧金桂落花。
她笑语连连的样子才将他心中的阴郁拂去了些。
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决定去厨房备些好菜,为她庆生。
才刚起身,敖泠含娇的声音就顺着秋风飘进他耳朵里:“我这样喊他,他会...喜欢吗?”
哪样?
他不禁凝了神去听。
她是对着黎生在说话,语气略带迟疑。
“当然会喜欢呀!你想,你还从没这样喊过他,他心里恐怕还有些失意呢!”黎生的声音很激动。
小姑娘这次顿了很久。
“你放心啦,要是你永远不开口喊,他才会心凉呢!”
敖泠这才轻声应了句好,有些忸怩地不肯说话了。
哪吒更觉困惑,揣度着她想喊他什么。
他从窗内去瞧她,她才初初褪去稚童的身量,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扎了两个双髻,明眸皓齿,雪肤粉裳,娇嫩的腿尖儿露在外头,正用一双玉足轻点池水。
看得他心中一紧,牙尖发痒。
气得。
推开窗去,他的声音略带严厉:“天气初凉,不许玩水。”
真不令人省心,虽然她如今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可天气到底转秋,池水冰寒,哪里还能去池边淌凉水。
靠在桂花树边的小姑娘闻言一顿,撇了撇嘴,将一双裸露在外的脚尖缩回裙里。
“他好凶。”黎生压低了声音,凑去敖泠耳边。
“还好。”她想了一想,“他很好。”
但天生热情的小鱼精很为同类打抱不平,嘟囔着:“你是小蛟精,天生亲近水,玩会水怎么了嘛?我爹爹从来不会管这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