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杪慢腾腾转过头, 水凌凌的杏眼盯着裴臻看了几息,菱唇微启,吐出不大有底气的字眼。
“就是一般的着凉, 我觉得睡一觉起来就能好。”
裴臻没有反驳这话, 甚至表示赞同。
锦杪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呆呆地望着裴臻, 眼睛眨也不眨。
“你真的同意我不吃药啊?”
“殿下不愿吃,难道要奴才强行喂到殿下嘴里?”
说着,裴臻把药碗放到一边。
他弯腰去掖被角, “殿下睡一觉,出一身汗, 应该就没事了。”
瞧瞧人家, 多体贴!
再看看傅盈, 说的那叫人话吗?
相较之下,锦杪有被裴臻感动到。
她的鼻子酸酸的, 一开口,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裴臻, 你真、”
“倘若殿下这一觉起来还没好,那就不是一碗药能解决的了。”
裴臻莞尔一笑。
锦杪没来得及说出来的好字被噎在了喉咙里,而且还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偏偏这个时候打断她的话,裴臻怕不是故意的吧。
锦杪连一碗药都抗拒,更别提两碗三碗,病能赶紧好自然是最好的,如果能不喝药就好起来,那是再好不过的。
很可惜,她没办法确定自己这一觉起来就能好。
锦杪叹了口气,坐起来,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把药给我吧。”
看着碗里乌漆嘛黑的药,锦杪难受地咽了咽嗓子,拿出慷慨就义的架势,她举着碗一饮而尽。
裴臻见状忍俊不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甜滋滋的蜜饯。
方才感动到半截被憋回去了的眼泪,这会儿又被苦了出来。
锦杪泪汪汪地把碗还给裴臻,忽觉口中发甜,下意识合唇,舌尖卷过甜滋滋的那处。
这时听得一声颤巍巍的殿下,她才明白是裴臻往她嘴里送了一颗蜜饯。
眼下,她含着蜜饯,和他的指尖。
后者的存在感明显大过了前者,锦杪此时只觉唇齿间滚烫得要命。
偏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臻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脸烫,身上也烫,仿佛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锦杪稍稍做了深呼吸,将唇齿间的滚烫推了出去。
湿滑又温热的柔软划过指尖,酥酥麻麻的感觉登时直达心尖,接着又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他心颤骨软。
裴臻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一股燥热自下而上,让他捧着碗,慌忙道了一句“殿下好好休息,奴才告退”,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锦杪才不再垂着眼帘。
她抬头看向门口,玉手抚着怦怦直跳的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方才有那么一刹那,锦杪以为自己是要旧疾复发了。
算起来,她已经有许久不曾服过药了。
想到和芳岁嬷嬷见面的那几次,每回嬷嬷都会夸她气色好,说她和从前比起来,像是两个人。
商节若能将她体内的顽疾彻底治好,那该多好。
可惜,她从未问过商节有没有这个可能。
大概是因为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是个短命的,再怎么医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吧。
锦杪收回思绪,躺在床上。
蜜饯她已经吃完了,但它的甜还留在唇齿间,甜得她心乱如麻。
裴臻那边也是久久平静不下来,他将门反锁,自己在屋子里草草发泄了一通。
薄唇从头到尾呢喃着两个字。
“殿下。”
温柔又深情,缠绕在灼热的呼吸间。
待到裴臻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只余懊恼。
他竟然亵渎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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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运河上行驶了一个多月后,抵达江南。
前两天入了秋,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眼下的江南可比在船上冷多了。
从前在外游山玩水时,锦杪到江南住过一阵子,她喜欢这里的烟雨朦胧,吴侬软语,若能再来,定要细细品味。
可如今再来江南,她却没这个心思。
下船那日,她着了风寒,过了足有大半个月才好利索。
这期间,她与傅盈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傅盈每回都是夜里来,从他身上能够感觉到很明显的疲惫。
甚至有一次,傅盈和她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锦杪想说,都累成这样了,就不用来她这边了。
转眼一想,她如今吃穿住都是靠的傅盈,这话实在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这日晚间,锦杪正在用膳,下人来报,说主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