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锦杪近的婢子慌忙伸手搀扶,“殿下赶紧起来!”
“我这不都是被你们逼的吗?”锦杪推开婢子的手,执意跪在地上。
奴才们没办法,只能拼命跪得比主子低,一个个恨不能钻进土里去。
婢子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开了口,“殿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圣上有旨,不得将裴臻之事告诉您,更不能给他请大夫。”
“继续说。”锦杪菱唇抿紧。
“殿下病的那晚,裴臻说只是发热,请郎中回来即可。圣上那边不知怎的知道了您生病,就派了商大夫来为您诊治。之后裴臻就被圣上召进了宫,翌日早晨才回府,送他回来的太监说……
说圣上认为裴臻对您有谋害之心,罚了他棍刑,虽惨,但不致死。”
婢子说完,额头紧紧贴在被晒得发烫的地面,不敢动,连呼吸也控制得小心翼翼。
一众下人皆是如此。
忽地,他们听见一声轻笑,众人不由自主打了个颤栗。
虽惨,但不致死……
受了重伤却不让医治,不就是让人等死吗?
只是说法不同罢了。前者是受刑而死,后者是自己没挺过去。
都是死,有什么区别?
可笑,真的是可笑至极!
锦杪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踉跄跄往身后的房间去,婢子上前搀扶,被她喝退。她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房间,将门关上。
娇小的身躯抵在门扉上,整个人软绵绵地往下滑,最后跌坐在地上。
锦杪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床上的人。
她虽不了解那些五花八门的刑罚,但也知道棍刑不是用棍子打在人身上,而是拿棍子从人的嘴或……
对身体残忍的同时,也会造成精神上的创伤。
难怪商节刚才在诊治时,要她回避。
“殿下…地上脏…”男人微弱的声音响起。
锦杪猛地抬头,撞入一双疲惫却又不失温柔的桃花眼,她鼻子一酸,哽咽道:“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
裴臻手撑在床边,想要起来,可是稍微一动,浑身上下就会疼得他连呼吸也难受,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回去。
“你一个病人就别瞎折腾了,有什么事情叫别人一声就是。”锦杪又气又心疼,疾步过去扶着裴臻靠在床头。
“殿下。”
“干嘛?”
喊她又不说事,锦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奴才没事,殿下不哭。”裴臻抬手,掌心轻轻擦过少女泪痕交错的小脸。
“谁哭了?我为什么要哭?”锦杪果断拿开脸上的手,背过手捏着袖子在脸上胡乱擦拭。
看着少女粗鲁的动作,裴臻无奈,“殿下,您轻点。”
她都不在乎,他在乎什么?
都这时候了,他就不能在乎在乎自己?
锦杪发现这眼泪是越擦越多,她越擦越使劲。恍惚间,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裴臻不知何时下了床,看她的眼神既无奈又心疼。
她有什么好心疼的,该心疼的是他自己好不好?
锦杪心里有股气,让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抹眼泪。
快要跨过门槛时,锦杪回头,“好好歇着吧你!”
“好。”
裴臻不明白,为什么少女生气,他心里竟然还暖暖的,连带身上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
过了半个多月,裴臻身上的伤才好利索。
这期间,锦杪提心吊胆,生怕棍刑给裴臻身体留下什么无法挽救的伤害,于是她每日在佛前多了一件事——为裴臻祈祷。
如今人安然无恙,她也就放心了。
不过……
棍刑给裴臻造成的心理伤害该怎么办?
商节说要多加开解,又没具体说该怎么开解。
锦杪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于是她找来书,想将棍刑了解透彻。
单是看文字都觉得好疼,更何况还是亲身经历的人。
凉榻上的少女捧着话本,看得认真,不知看见了什么内容,小脸上登时皱出了包子褶。随后少女灵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从上到下一番打量后,秀气的眉心竟拧出了一个川字。
裴臻也跟着皱了皱眉。他很好奇书上写了什么,可他一迈开腿,少女便会将书压在怀中,很明显是不想让他看见。
其实锦杪手里有两本书,外面是她常看的话本,里面是记录了各种刑罚的小册子。看完棍刑,她趁裴臻不注意,将小册子藏进了袖子里。
午膳过后,人容易犯困,锦杪看着话本,呵欠连天,昏昏欲睡。当她快要睡着时,宫里来人了。
定北侯凯旋回朝,圣上在宫中设了庆功宴,邀琼阳公主进宫赴宴。
锦杪想称病不去,可传话的人说母妃也会赴宴。她不得不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指尖摁在发疼的额角,心里开始盘算到时候在庆功宴上该如何尽快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