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泽开始回忆近来发生的事情,“洪水淹了大半个涪县,百姓都忙着逃离,可是我不行,我得留下来和官府一起抗洪救灾。
记得那是我出去帮忙的第三天,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掉进了河里,河水湍急,我很快就被冲走了。幸好后来遇见一棵树,我及时抓住,然后就在那儿等人来救。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
于是我只好等水流不那么湍急,凫水到岸上。我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是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去了,然后我就想办法回帝京。阿姐,我不想再出去了,我好怕自己会死在外面。”
说到后面,穆锦泽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锦杪也跟着红了眼睛,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小十五了。
圣上看重小十五是好事,可如果代价是小十五的性命,那大可不必。
穆锦泽劳累数日,整个人疲乏得很,如今放松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随后,锦杪入了宫,将穆锦泽这一路的遭遇禀告给圣上。
圣上从奏章里抬起头,看向底下跪着的人,“你怀疑有人故意为之,可有证据?”
“儿臣虽无证据,但儿臣觉得皇子失踪是大事,不该无人寻找。”锦杪低着头,道出心中猜测。
过了几息,圣上将手中奏章扔在御案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穆锦泽是个什么德性,你比朕更清楚。依朕看,他就是贪生怕死逃了回来,跟你撒了个谎。你也知道皇子失踪乃是大事,怎会无人寻找,由他自己跑回帝京?分明是穆锦泽做了逃兵!”
锦杪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她相信小十五,可她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此刻就是说多错多。
这一趟,或许她不该来的。
好在圣上后面只是罚小十五闭门思过一个月,没让小十五立马回去。
可是一个月过后,圣上还是将穆锦泽派去了南方,命他将功补过。
锦杪得知此事时,人已经离开帝京了,很显然圣上这是故意瞒着她。
此后的日子,锦杪每天就两件事,入宫陪母妃,为小十五祈祷平安归来。
这日入宫,锦杪路过秋阑宫,发现诸位皇姐皇妹都在,个个神色凄凄,一问才知十九公主昨天夜里殁了。
第14章
闻言,锦杪有些失神,眼前的秋阑宫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刺眼的红色,同十九公主出嫁那日一般,死气沉沉。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她们的亲生父亲。
诸位公主为十九公主感到悲哀,何尝又不是在悲哀她们自己?
锦杪不觉得自己与她们有什么不同,她始终相信圣上给予自己的殊荣,终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玉辇继续往琼阳宫去,锦杪却没了来时的好心情,眉蹙青山,眼颦秋水,素手扶额,心上像是被什么压着,让她呼吸难受。
环顾玉辇,四面围着,仿佛囚笼。锦杪檀口微张,喘了两口粗气,急促地命人停下。
裴臻立时掀开玉辇的珠帘,将另一只手递过去,冰凉的玉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不过一转眼,掌心就裹住了他的手腕,就好像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攥得牢牢的。
下了玉辇,四面依旧还是围着,这个囚笼更大,可也更加令人喘不过气。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宛如不见底的深渊。
锦杪抬头,发觉天变小了,原本无边无际,现在就那么一小块儿。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如今是越看越觉得皇宫里的天真小,外边的人羡慕这宫墙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殊不知其实是个囚笼。
在自由面前,荣华富贵算得了什么?
昔日在外游山玩水的日子,锦杪此时此刻怀念极了,也不知她还有没有到外面去的机会。
许是以往都乘玉辇到琼阳宫,今日一走,才知这条路真的很漫长。
锦杪到琼阳宫时,芳岁嬷嬷刚伺候徐贵妃睡下。少女神色憔悴,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去床边看自己母妃,这边芳岁嬷嬷命宫人去将安神茶端上来。
这些天,锦杪日日入宫,母妃的作息,她已是熟记于心,往常这个时辰,该是坐不住的才对。
她轻手轻脚离开床边,小声问芳岁嬷嬷:“嬷嬷,母妃今日可是哪里不舒服?”
芳岁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本来玩儿得很开心,得知十九公主没了,娘娘突然性情大变,哭着喊着说自己孩子没了。商大夫来瞧了,说娘娘能想起自己有孩子,这是恢复正常的征兆。娘娘喝了药,便歇下了。”
锦杪颔首,坐下抿了口安神茶,目光落到外边,天阴沉沉的,风卷着落叶在空中盘旋。她幽幽叹了口气:“看样子又要下雨。”
不久前入了夏,帝京隔三差五就有雨。老天爷的脸经常是说变就变,明明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就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