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林大人交好,她也因知秋与惟辰结识,若是没有那场灾祸,她们会顺遂地成亲,兴许如今……
她负了知秋,又对如筝亏欠。初时不愿亲近,惹得他暗暗垂泪,是心酸不忍,她只能试着疼爱如筝。
宋诗意一口饮尽杯盏中的温茶,分明是甘润的翠湖春晓,她却品出一层又一层的苦涩。
雅座外传来动静,她强自按捺了心绪,扯动嘴角微微一笑。
戏文里这样唱:记得到门时,雨正萧萧,嗟今雨、此情非旧。
她唤他一声“知秋”,不敢高声,似是恐惊天上人。
三年未见,他比从前更消瘦了,浅色的衣衫显得宽荡,腰间系带松垮垂落,眼眸上覆着一截白绫,容貌依旧清艳出尘,可神色却疏淡得令她怯于上前。
裴出岫搀着他坐在她对面席座,宋诗意是知晓他有眼疾,可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揪心。
林知秋觉察到她灼灼的视线,在桌案下却仍是紧紧攥着身旁之人的手,此时他眼前一片黑暗,心中亦是有些不安。
裴出岫拍了拍他的手背,替他斟了一杯茶摆到面前。
面前是温茶袅袅的热气,裴出岫轻声问候道,“令郎君今日可好些了?”
宋诗意回过神来,移开目光,低低应声道,“多亏有出岫你在,如筝已好多了。”
“那就好。”裴出岫思忖一番,又接着说道,“令郎君这胎还是不稳,须得仔细照料,固胎药还得日日煎服。”
宋诗意颔首应是,一旁的林知秋始终缄默,她忍不住温声关怀,“一路行来定然辛苦吧。”
她是指自京城来都镜府,还是他孤苦无依的三年。
林知秋低低垂首,许久以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得了他的回应,宋诗意温润眼眸中有掩不住的欢欣,可是面前的男人情绪仍是低落,她又忍不住蹙眉问道,“你心中……可还怨我?”
闻得此言,男人飞快地抬起头,神色却显得无措,这一回他终于开口,声音很是喑哑。
“宋小姐,当年之事,是我们林家牵累了你……你不怪罪已是善心,知秋又岂敢怨你……”
他身子颤颤,裴出岫感受到他的悲戚,免不了有些心疼。
宋诗意其实宁愿他怨她失约,也不愿他为她受罚而愧疚忧虑。
“为林大人伸冤,我至今不曾后悔过,我只是……”她眼眸也渐渐露出哀伤,声音也有哽咽,“我只是后悔当年在母亲面前没能坚持自己的心意。”
第45章
曼华楼雅座内一时静悄。
如今宋小姐已有了夫郎, 夫郎怀有身孕,妻夫应是和美。而他也将身心许了出岫,此时提起这段旧情只是枉然。
林知秋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宋诗意平复了心绪, 与他低声淡淡道, “圣上隆恩, 重又起复我, 定然已对当年的冲犯释怀了。”
她深深凝望了他一眼,抿了唇角,“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彼时平洲衙门来了旨意,召她往都镜府就任, 宋诗意只当是母亲或是婆母在朝中替她斡旋, 可是母亲从京城捎来的家信中并未提及此事,是以她想应是陛下开恩宽恕了她。
没了这重顾忌,知秋又赎了良籍,只要他愿意,她依旧愿意娶他为平夫。
不过,如筝眼下身孕不稳, 她须得再等候一段时日。
念及此,宋诗意哑着嗓子细声恳求, “知秋,可愿在都镜府住一段时日, 我是此地知府, 也好让我尽些心意。”
她声音轻柔, 令人不忍拒绝, 何况裴出岫还与师傅颜卿相约于此。林知秋还未应声,她在桌案下握了握男人的手, 替他微笑着回应道,“也好,我们就在都镜府歇息一段时日。”
宋诗意如释重负地松了肩头,她又替裴出岫斟了一盏茶,“曼华楼的茶,要数这翠湖春晓最有滋味,京城也难寻到。”
裴出岫浅浅一抿,舒展眉眼,“果真清香甘甜,你这知府做得惬意,终是苦尽甘来。”
茶盏端在手心,林知秋也跟着啜了一口。
其实自方才进入雅座,宋诗意就看出林知秋似乎对裴出岫有着非比寻常的依赖,二妹在书信中寥寥数语写了知秋曾受二皇女殿下责难,是以她将他托付给出岫医治。
她也有些情怯,不敢直言问他,自欺欺人地以为只因出岫待他有恩情。
“都镜府数得上的酒楼,唯有曼华楼。你们住在此处,白天夜里难免嘈杂。”宋诗意目光从他的脸庞上收回,深吸一口气道,“莫若跟我回府衙官舍小住,院内尚有数间空房。如筝若是不适,来见出岫也更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