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爷们上京办差,小的招待不周,吃好喝好。”
又是京城武卫营。
他在暗处并不贸然出声惊扰, 恰逢驿官们抬了几个箱子出来,上头的贴条皆有织造司的印戳。
最后徐徐露面的女子穿得甚是富贵招摇, 驿丞唤她赵员外郎,许是织造司里置办供奉的官员, 不知怎的同武卫营勾连上了。
车妇被动静扰醒, 卸了缰绳, 欲驾车启程。
宫舆宽大, 在狭小驿舍外难以进退,一时不察碰撞了织造司供箱的马车。混乱之中几匹马打着圈, 牵着车室剧烈晃动,林知秋一个扶不稳磕了头肩狠狠跌了出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禾草,他未摔疼,只是身上装扮华贵引得醉醺醺的官兵们陡然哗闹起来。
她们也不急着离去了,眼看这美貌公子身边只带了一个不会武艺的中年车妇,一时间如鬣狗嗅见腥味,玩味地凑近窥随着。
虽是宫舆,可驾车的车妇岂有见过这种阵仗,拦也拦得磕磕绊绊,“此、此乃六皇子殿下的车舆,尔等挟夺贵客是、是不要命了吗?”
“六皇子殿下?”为首那官兵戴着暖帽,一张口直喘着酒气,“六殿下的贵客不在城里,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作甚?”
“放肆!六殿下的事也容得你们过问?”
那车妇还在挣扎,却引得官兵们哄笑不止,“此处仍是武卫营的地界,见到可疑之人,自是该盘查一番,你们说是也不是?”
天叁默默按住了剑,身子绷得极紧。他可以寡敌众,可若带上一个林公子,就保不齐能从此处脱身了。
转眼间,车妇已让武卫营的官兵们捆了手脚丢进后厩草垛里。驿丞哪里敢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得罪这群兵痞,只好领着驿官躲进了馆舍里。
林知秋从禾草里撑起身子,裘袍长发沾了草屑,可哪里掩得住他清丽绝艳的容颜。
在这苍茫荒野之中,比头顶曦光更要眩目。
“小美人儿,今日见了员外郎是天意如此,赵家靠着丞相正是如日中天。你若哄得赵大人欢心,日后便是抬进府侍候也是福气。”
鬣狗为贪兽,群聚而起攻,必欲幼弱者死而尽其肉。
郊野的寒风刮得面颊生疼,可林知秋心下更是骇得沉进冰窟。他是凭着求生的本能不断地朝后瑟缩着,眼前的空茫和耳边的狞笑如阴狱里的恶鬼向他伸来爪牙。
身边没什么可以拿来防卫,他想要放声嘶喊,喉头却发不出声音来。
便如同那时一样。
他十指动弹不得,浑身抵抗不了,身子被抬起来时,魂灵也仿若飘荡在半空中,半点由不得己。
下一刻,他听见痛彻心扉的惨叫声,摇晃着重又摔回草垛里。
似乎有人斜里冲过来,挡在他面前。
“今日气运不错,又是一个小公子,主动送上门来。”
林知秋看不分明,嘴里被塞了粗糙的布帛,是为防止他自尽。
“林公子莫慌,我会想法子送你出去。”
是一个陌生男儿的声音,低沉冷冽,却不似有恶意。
他瞪大眼眸,胸口起伏喘着气,耳边是刀剑相碰划破寒风的声响。
尽管四肢发凉,可他手腕未被束住,连忙取下口中塞着的布帛,摸索着站起身来。
天叁虽是儿郎,却是在嘉南关上过战场的,手起剑落并不怯懦,待到砍倒三人,武卫营的官兵终于肃了脸色。
“来者何人?竟敢动织造司的供奉?”
天叁不欲与他们纠缠,攥住林知秋的胳膊,将人送上空置的马车。
“放他走。”他的剑往身前一横,刃上仍淌着血,“尔等或有活路。”
“真当武卫营是吃素的吗?”
密密麻麻的官兵涌上来,天叁用力刺中马臀,马匹吃痛带动车厢霎时箭矢一般飞驰出去,冲散了前方围堵的官兵。
没了顾忌,天叁挥动剑刃迎了上去。马车辨不了方向,他须得赶紧从此处脱身追上去。
~
先前在车室内跌撞,林知秋上马车前急慌中攥住了缰绳。
一路颠簸得厉害,天旋地转令人胸中作呕。
身后的男儿并未赶上来,他救了自己,却卷进这无妄的灾祸,可眼下他只得先想法子稳住这猛冲奋进的车马。
有天陆识途引路,裴出岫不费周折地赶到驿馆,目睹了天叁被围住、车马冲撞的惊险一幕。
马匹累得直喘,她一直悬着的心疼得发紧,在马厩斩断缰绳劫了匹快马,重又去追那辆岌岌可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