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后颇沉静地立在太皇君卧榻不远处,身旁并无宫人服侍。
见歧王过来,他微伏身子请礼,目光落到她身后女子面容,不由得一怔。
歧王朝凤后和颜颔首,而后径直走到太皇君榻前,温声开口道,“父皇君,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裴出岫见到凤后,自当恭谨地行叩拜之礼。从前在颐德殿也曾给凤后拜礼,只今日他瞧她的眼神分外幽邃。
她低敛眉眼掩住眸底心绪,行过礼后依旧如往常那般恭顺地来到太皇君榻前跪拜请脉。
太皇君果真看着气色尚佳,久病之下从前英气的眉眼显得和善疏淡。歧王曾言,比起她父君母王,她的容貌神态更肖太皇君年轻时候。面庞轮廓柔润,五官清隽俊朗,可即便是在人群中静默垂立,亦能叫人一眼便注意到她浑然天成的风仪。
金丝脉枕之上,绢帛覆腕,裴出岫稳下心绪,凝神诊脉。
太皇君温热掌心抚过她面颊,目光柔和含笑。
凤后见状亦微扬嘴角,语气颇微妙地打趣,“到底是裴大夫得圣君的心,便是煊儿平日里来请安也不见圣君这样高兴呢。”
裴出岫收回手,有宫侍上前替太皇君掖好衣袖。她站起身,面容平静眸色淡淡,“凤后抬举民女了。”
太皇君还未开口,凤后又接着道,“听闻昨夜裴大夫成亲,喜宴摆在歧王府里好生热闹。”
裴出岫抿了抿唇,歧王忽而轻笑一声道,“本王府上许久不曾有喜事了,出岫早就到了该娶夫郎的年纪,难得这回她自己有心,新郎君看着也是个懂事知礼的。”
太皇君拢着捧炉,闻声不由看她一眼,神色和蔼亲近,“下回带进宫来,哀家仔细瞧瞧。”
裴出岫颔首应是,太皇君出声唤许公过来。
“去将哀家那支赤金红玉如意簪取来。”
凤后与歧王眼神微动,裴出岫更是倏然变了脸色,“圣君这……民女不敢。”
“是赏予你夫郎的。”太皇君微微抬手,她忙挨近过去,他轻轻拍了她的手背,“如此哀家便能宽心了。”
兴许是想到顺宁,太皇君似神色怔忪,不多时便唤她们跪安了。
裴出岫捧着手中沉甸甸的匣子,一时眸色深重心潮起伏。
第15章 恩赦
离开颐德殿时,她垂首恭送凤辇远去。许公跟了出来,她轻声嘱咐他可将太皇君服的药汤中去掉几味烈性药。
歧王与她缓缓行到九曲栈桥旁,秋末莲池枯寂,树木亦不复葱郁,枯叶金黄错落连绵。
“中宫今日是来探虚实的。”
裴出岫望向姑母,后者神色轻淡,她忍不住蹙眉开口,“太皇君爱重,只怕是……”
“便是发觉了又如何。”歧王脱下大氅,拢在她身上,不知是否刻意,掩住了她瞥见池水的余光,“你乃安平王嫡女,本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何况当初是陛下疼惜,让你过清静日子。”
裴出岫闻言又垂下眼眸,“姑母说的是。”
她手指暗暗攥着大氅,转身面向那莲池,“姑母安心,未央已非从前那般软弱了。”
肩上沉沉,歧王的声音似叹息,“你是太懂事,总委屈克己。本王既盼着你自强,又盼着你肯示弱,别什么都往自己心里担着。”
她低低应了一声,见到栈桥那头候着陛下身边的内侍官何大人。
何青云同歧王行过礼后,亦对她躬身拱手,裴出岫忙上前扶她,“何大人折煞未央了。”
她生得温文白净,比裴出岫年纪稍长些,却已拢管了陛下长明殿内大小事宜,可见是个绝顶聪慧之人。
“青云恭贺小王爷新禧。”
歧王笑睇着,裴出岫忙红着脸拱了拱手。
何青云又跟着福身,“陛下一早便惦念着了,方才颐德殿门口瞧见凤辇,是以青云在此候着二位主子。”
一路引着往长明殿去,何大人面上始终笑盈盈的,“小王爷在京城合该时常进宫,陛下嘴上不说,每回恨不得在颐德殿门前多生一双眼睛。”
裴出岫难得局促,“陛下日理万机,未央闲散,怎好常去烦扰。”
歧王闻言却是轻咳一声,语气悠悠道,“央儿回京之事,陛下瞒得甚好,难不成本王府邸门前是长了刺不成?”
何青云神色未变,反倒是裴出岫步子一顿,“姑母莫怪,陛下是依了未央才……”
歧王觑她一眼,对何青云接着数落道,“青云是陛下跟前的人,知晓陛下心里定是得意,她总见不得央儿同本王更亲近。”
裴出岫讪讪,何青云似真似假地叹气,“能惹得歧王殿下动气,也算得千载一逢。”
不多时,已到了长明殿前。守在门前的护卫见到何青云同身后的歧王殿下皆不约而同地垂默而立,有小宫侍疾步迈上石阶入殿去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