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18)

“刮了就刮了呗,重新去喷漆不就完事了么。”霍止不以为然,晏司臣偏过头去看他一眼,语气轻缓教人辨不出喜怒,一字一字却咬得分外清晰:“霍少爷,不是谁都生来就家境优渥。”

谁也没再说话,元宵在晏司臣腿上窝久了,又想去闹霍止,被晏司臣拦了下来。霍止在路边停好车,看时间还有三分钟到九点,晏司臣将元宵放在仪表台上,说了声谢谢就要下车,霍止沉默了一路,终于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低声道:“我怕你迟到才这么开车。”

元宵从仪表台上精准地跳进他怀里,晏司臣动作一顿,霍止在身后接着解释:“我平时不会因为开的是迈巴赫就在路上横冲直撞,今天也没有因为开着SUV就觉得低人一等。”

晏司臣听出他言语间的低落,只得又坐回来,看着他叹气:“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

“但你一直把我看成是那种人。”霍止打断了他的话。

晏司臣盯了他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忍心,于是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我,抱歉,我不该那么说你。”

副驾驶的车门还半开着,霍止说:“你去上班吧,下午如果不用我接,你就打车回家。”

晏司臣最看不得别人委屈,更何况霍三少爷行事向来张扬,萎靡下来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晏司臣觉得头疼,妥协似的慢慢斟酌措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霍止。”

他秉承着一贯说话的风格,既然要谈就索性挑明。

晏司臣说得很直白:“每个人活的方式都不同,我并不是认为你不好,只是觉得不适合。”

过往这两个月里,霍止被晏司臣拒绝过无数回,可那些都是晏司臣忍无可忍时说的气话,霍止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我行我素并不当真,但是这一次晏司臣却是冷静果断的,像是要将自己的后路都断得干干净净,他垂着细长眼睫,如同锋薄的蝉翼般割断两人胶着的视线,是完全客观叙述的态度:“你不必为了迎合我而强迫自己,你过得难受,我也不会领情。”

他将这一切都看得极为透彻,仿佛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而不是被迫接受这一段单向情感的当事人。

霍止问:“我给你带来了很大负担吗?”

晏司臣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从未真正在意过。

霍止于是松了口气,“你当然不会认为我不好,因为在你眼里我还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强行理清纷乱的思绪,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映着晏司臣复杂的表情,他缓缓地说:“但你把我想得太不堪了,晏哥。”

晏司臣怔了一下,霍止的语气听起来无奈极了,“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我没想过能离你这么近,这几天做梦都能乐醒。”他似乎不打算解释更多,只是落寞地笑了笑,“你完全不必领情,我过得挺开心的。”

第十三章

晏司臣最后还是迟到了,而且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

刚转职的时候局里拿他们当祖宗一样供着,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会让他们帮忙写个述职报告之类的。年轻人做事又高效,一个月后局长视察,发现整个科室都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下班,问明缘由后关上门和晏司臣好一阵促膝长谈,也不管晏司臣有何诉求,一律搬出蒋东林说事儿,听得晏司臣脑仁生疼,直言表示您有话就直说。

局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没事干就安心下班吧,老蒋当初千叮万嘱,不让你劳心费神,你这么天天朝九晚五的,我哪里放心得下。再说了,你手底下的人看着年纪也不大,不能成天在办公室里拘着。”晏司臣不便拂了局长的好意,只能原话转达。下班时间可以弹性化了,上班时间却一直守着,以至于科室里的四个年轻人到齐后发现晏司臣过了九点还没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家里有事请假了。

宋景宁支着平板看韩剧,看到煽情处,满桌子摸纸抽,没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她感动得忍不住想落泪,有人贴心地抽了两张纸巾递到她手里,宋景宁吸了吸鼻子,“谢了。”换来一句不客气。

宋景宁后知后觉地仰头望过去,猝不及防地迎上一双狭长凤眼。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一骨碌地滚下来,像是被晏司臣活生生吓哭了似的。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晏、晏哥,你怎么来上班了?”她还没从悲天悯人的剧情中抽离出来,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廉润颐一直埋头听着,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听到晏司臣反问:“我不该来?”连忙敛住表情。

宋景宁打了个哆嗦,再哭出来就真成被晏司臣吓的了。晏司臣今天心情不好,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容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把宋景宁的平板扣下了,煞有其事地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晏队道歉。”他说得冠冕堂皇,晏司臣也没深究,撇下一屋子心惊胆战的属下径自进办公室了,连关门的力道都比往常狠了几分。廉润颐长吁一口气,同情地说:“他吃枪药了,你又往枪口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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