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肃山手中盘着小叶紫檀做的佛珠串子,慢条斯理地打了两句太极:“阿文的事,我保证章家绝不会插手。他能挺到几时,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霍止听罢怒极反笑,倏而站起,垂目决绝道:“章老的态度我已明了,既然如此,我也无须再费口舌。今日贸然来访属实叨扰,得罪之处请您见谅,晚辈这就告辞。”
“无妨。”章肃山慈眉善目地微笑道:“不急,喝过茶再走吧。”
越山码头出事的消息传来后,章肃山便知霍止迟早要找上门来。他膝下无女,发妻去世后并未再娶,章逢章远皆由他亲自教养。老大天生资质平俗、难成大事,章肃山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更看重老二些,偏偏老太太对章逢喜欢得紧。李沉瑜原是打算指给章远的,奈何老太太明里暗里怪他偏心,兼之章远再三推诿,章肃山才顺水推舟让章逢联姻。当日李沉瑜哭诉章逢被抓追根溯底是因霍李两家结有世仇,一口咬定是霍止授意警方教章逢苦头吃尽。章肃山被她哭得头疼,听到这话反而笑了,“章逢吃亏是活该,我倒是不意外。”直至后来章远也在霍止手上吃了亏,章肃山才发觉霍家这个小少爷或许不容小觑。
既然章远难能应付如此人物,让他出去避风头虽非良策,但也是无可奈何的唯一办法。章肃山料定霍止会咬死章家,却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来得如此突然,实在教人避无可避。
好在年轻人沉不住气,尽管难缠了些,终究还是被他打发回去了。
章肃山满腔愁绪才舒展开,忽闻霍止沉声叹:“我自始至终只想让郑孝文咬出上家,偏他将章家视为庇羽。令郎被保释时,董成辉曾下令不准留下证据案底,我家中不巧存有复件一份,想必章老会很乐意为令郎买这个单。”其言若霜寒,其意也森然,霍止一字一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祸及章家虽非我所愿——章老焉知我不敢?”
他言尽于此,再无停留转身就走。只听身后传来啪地一声,章肃山手中的佛珠串子首尾断连,鱼目般大的紫檀佛珠滚落在地。“……等等,霍三少。”章肃山嗓音沉沉,迟缓且有些颤,“暂请留步。”霍止悠然驻步,弯腰捡起了一颗佛珠放入掌心,端倪够了才转身望向章肃山,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您这串紫檀珠子,材质当真不错。”
作者有话说:
没有复件 霍止吓唬人的
第七十六章
莫云烨被霍止的模样吓了一跳,“这……霍三儿,你这是怎么了?”霍止沉默不语,目光越过他肩头望向坐立不安的周吟,周吟欲言又止地咬住唇,瞧他形容憔悴,更加无话可说。莫云烨一时忘了当务之急,只扳着霍止上下打量,连声问他出什么事了。霍止面容虽然沉着,眉宇间疲态却难掩,“周知之一会儿就能走,只是循例问话,你让周吟别担心。”
莫云烨如释重负,正要转身去喊周吟,倏然被霍止攥住手臂,“警方在城南公馆布有暗哨,周知之今后出行也会受到监视。此事我不建议你告诉周吟,随便扯个幌子将她哄过去就是了,何苦平添她烦恼。”霍止看着莫云烨,哑声低低道:“小云,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好。”
莫云烨已经许久不曾听过这样亲昵的称谓,霎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了。他听见霍止说:“晏司臣失踪,周知之难逃干系。昨夜有人混进我家把他带走了,那人是周知之好友,曾在金枝与你我有过一面之缘。”
莫云烨茫茫然地眨了眨眼,只觉这字字句句拼凑起来荒唐无比,“……什么?”
霍止满目飞雪藏冰,似是牙关紧咬,莫云烨尚且一知半解,就见霍止后退半步,动作仿若割袍断义,嗓音低哑泛冷:“周知之指认你也涉案,需要你配合警方调查。就现在,找你录口供的人在门外。”他进来时未曾落锁,适才交谈尽数落入隔墙之耳,门被推开,才从医院回来的副支队倚着门框双手抱臂,显然是等候多时了。莫云烨神情依然困惑,却还是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好。离开前霍止与副支队擦肩而过,副支队趁机传话道:“景宁那边让你完事就过去。”
审讯室非在职警察不得入,霍止在微信上给宋景宁发信息,宋景宁很快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她依霍止所言让晋灵微把那枚校徽带进审讯室,可是重新提审后并没有任何人出现异常反应,宋景宁忧心忡忡,认真地问霍止:“你是不是被章远骗了?”
章肃山拿出这枚校徽时曾对霍止说,此物足以让警方获得确凿证据将双刀帮连根拔起。作为交换,章家理应且必须得到有关章逢的案底复件以及不会被牵涉的承诺。然而霍止并没有什么案底复件,事发突然,能让章逢招供都是晏司臣的本事,他也仅仅留有录音笔一支,在晋灵微那儿,录音的内容只能对郑孝文贩毒的主观意愿加以佐证,郑孝文一直矢口否认。复件是假,章肃山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许是早已决定顺水推舟舍弃双刀帮也未可知。霍止觉得章肃山没理由这么做,不死心地问:“全都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