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晏司臣垂了垂眼,目光稍作停顿,不料被Michael捕捉,顺势道:“我不会用这种兵器,Nine的手法也生疏了。你向来精通这些,给你拿去练手如何?”是两只通体墨黑的四棱刺,十分罕见的旋刃式。晏司臣兴致缺缺地说:“我不会。”说这话时Michael已将四棱刺递了出去,闻言手势一顿,然后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
打靶那人刚好收枪入怀,转过身来看向他们。四目相对间晏司臣率先别开眼去,这一次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晏司臣听见Michael问他:“用着顺手吗?”那人不好意思似的点了点头,Michael于是笑出声来,“顺手的话送你便是,我不常用枪,也不像你们惯爱挑三拣四。”说罢又去看晏司臣,热忱地介绍道:“Nine也是中国人,或许你们之前认识。”晏司臣这才重新抬眼,Nine刚刚的确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绝对没有见过面。Nine霜眉冷目地盯着他,眼神并不友善。晏司臣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倘若Nine的眉宇再柔和些、戾气再轻些,的确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像莫云烨。
第七十四章
晏司臣一时之间无法猜出Michael所言为何,是在向自己暗示他已经调查过霍止的身边人,亦或别有他意。晏司臣淡漠地别开眼,无视Nine对他明晃晃的敌意,而Michael目光灼灼地盯着晏司臣的脸,忽又低低地笑了出来。
Michael抬手揽上晏司臣的肩膀,开玩笑似的打趣道:“你一直为蒋做事,没见过他也是正常。我只是觉得既然同为蒋的学生,你或许对他留有几分印象罢了。”
晏司臣下意识地看向Nine,后者的神情并未松动,晏司臣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愈加深杳。“别太自以为是了,Michael。”晏司臣拨开Michael的手,与他拉开几步的距离后,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当日你说我们会再相见,我竟不知是这样的方式。”
Michael的瞳孔有些失焦,恍惚间出神却不自知。他依然不死心地寄希望于在晏司臣身上寻找自己熟悉的Lee的身影。那个曾经与他漫步在大片罂粟田间、共同谋划东南亚帝国前景的年轻华裔,野心勃勃又志同道合,知己何其难得,Michael难过地说:“Lee,两年前亲手杀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死后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倘若当时我没有答应Nine的老板提出的条件,而是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将你留在身边,或许我们现在会是另一番光景也未可知。”
晏司臣没心情听他回忆往昔,却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他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的关键信息,他缓缓地皱起眉,一字一顿反问道:“Nine的老板是谁?”
Nine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讳莫如深的神情,他不安地瞥向Michael,后者仿佛有所预料般偏头朝他看过来,温和地说:“Nine,你去找两个小沙弥把院子打扫一下。”Nine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然而迎着Michael晦暗难明的眼神,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习惯性地将手枪收进后腰的枪套里,沉默地走远了。
Michael随意地摆了摆手,守在院里的保镖于是全部跟在Nine的身后一同离开了。晏司臣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Michael已再次走到他身边,距离极为贴近。四目相对间,Michael压低声线轻轻地说:“晏,从现在开始,为了更好地合作,我希望你我之间再无隐瞒。”四棱刺上锋薄的刃片横抵在晏司臣的腰腹,Michael的指尖顺着冰冷的沟壑缓慢地划过,“当年你奉命卧底在我身边,汤先生在你离开缅甸的前夜将你的真实身份辗转告知于我。”他眼中的湛蓝海潮铺天盖地般席卷过来,晏司臣霎时间头痛欲裂,尖锐的耳鸣就仿佛老式座机掉线后的话筒里传出的持续忙音,混杂着Michael不真实的叹息,“他说郦是你的队友,也是你的爱人。所以你要杀我,不仅仅是出于完成任务的目的——”Michael抬起手,将冷兵器的气味印在晏司臣毫无血色的面颊上,“我仍然记得郦坠下悬崖前望向我的眼神,惊疑、愤怒、不可置信。是我让你的爱人死不瞑目……晏,我对此感到很抱歉。”
晏司臣抗拒Michael的触碰,可他身后是Michael刚刚坐过的那把摇椅,他退无可退。Michael逼得这样紧,显然不打算给晏司臣思考的时间,每一句话都在蚕食晏司臣残存的清醒和理智。
倘若Michael的确无所隐瞒。倘若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
“郦蕤舟,是你杀的?”晏司臣的声线不复平稳,愈渐泛红的眼尾竟被苍白的面容衬出几分诡异的妖冶。当日家中三人对峙,Michael曾笑言郦蕤舟死在他眼前,后来晏司臣不是没有问过霍止,可霍止却说他是被流弹击中,细节之处的描述也足以自圆其说,兼之与Michael相比晏司臣自然更加相信霍止,因而没有过多追问。现如今Michael旧事重提,始知所谓的埋伏在后山的增援闻声赶来、乱枪将郦蕤舟击落悬崖的解释根本经不住推敲,为让晏司臣尽早抽身,霍止不惜扯出弥天大谎也要将Michael干干净净地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