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好不容易找回的小太监,那个记忆中赤诚温热的人,一夜之间,就又走丢了。
明明她一直在他身后留心跟着、用心看着,为什么她的小太监还是不见了?
她强装着最后一丝镇定,离开了那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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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澹的病已然大好,皇帝怕再待下去多生变故,没过几日就回京城了。
皇帝遇刺事不小,回宫之后,自然要调查。只是湘王安排得谨慎隐秘,那些留下活口的黑衣人又都是死士,打死问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皇帝最怀疑的,当然是苏家,可是查了一个月,也没查出苏家跟此事有半点干系。左右也没出大事,皇帝本想就此草草结案。
奇妙的是,苏贵妃此时倒不干了,哭哭啼啼要皇帝给她一个公道。
她不知从哪里揪出个黑衣人的同伙,说此人已经招供,背后主使乃是司礼监陈掌印。还扬言说,刺客那晚要掳走的人其实是她,黑灯瞎火,兰嫔是替她遭难了。
而这一切背后的缘由,自然是因为陈掌印与她哥哥苏将军,素来不睦,蓄意报复。就此,又有不少的大臣上折子弹劾陈锦年,举证他在朝中结党营私等数十条大罪。
陈锦年确实与苏仰崧有过节,‘结党’这一条也并非空穴来风。陈掌印在内阁多年,有自己的势力并不奇怪,他也确实运作打压过苏仰崧。
可那是他主子授意的呀。苏将军气焰嚣张,皇帝想适时地敲打一下,这无可非议。
陈锦年也只是替主子办事而已,况且他自己也觉得苏将军气焰太盛,于君于国,都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同样,苏仰崧又怎会不明白呢?他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他撺掇妹妹在皇帝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又煽动群臣打压弹劾陈锦年,无非就是想断皇帝的臂膀,就是想回击皇帝。
不可一世的苏将军在告诉天子,不仅在战场上,在任何地方,他苏仰崧都不好惹。
皇帝自然不是好拿捏的,陈锦年的势力,也不会因为几道折子就付之一炬。朝臣中,有不少为陈掌印说话的。
一时间,朝野上下纷纷扰扰,各方势力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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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间,蓝芷陪祁澹温书。
学累了的六皇子,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噘嘴道:“兰娘娘,今儿又吃不到张伴伴的点心了吗?”
自从扬陵回来,张荦就再没来过未央宫,祁澹总嚷着要吃点心,孙喜来也去长乐宫喊过他,可他就像是刻意要保持距离似的,偶尔做了点心也只是叫喜来去取。
今日傍晚,孙喜来去长乐宫传过一回话。
蓝芷失神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见这光景,他今晚又是不会来的。
“张伴伴有自己的事要忙,祁澹想吃,明儿叫喜来去长乐宫取,好不好?”
“那好吧。”祁澹垂头,眼中难掩失落,“其实,我是想张伴伴了,他怎么都不来看我?”
蓝芷轻抚他的小脑袋,转移话题道:“今日在宫学,可新学了什么文章?”
“学了。”祁澹眼珠倏亮,兴冲冲地开始背书,“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
“这是谁教你的?”蓝芷神色忽紧,打断他追问。
“宫学的师傅啊。”祁澹歪着脑袋,“但其实这首诗我不大明白,兰娘娘你明白吗?师傅说,我要是不明白,可以去问父皇。”
前人的《轻肥》,这首诗讽刺了那些大权在握的宦官,不顾百姓疾苦,生活靡费,骄奢淫逸。
此时正值陈锦年被弹劾的风口浪尖,有人居心叵测地让祁澹跟皇帝念这首诗,是要拿祁澹当枪使,真是其心可诛。
“下回这首诗,不能再念了,听见没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念,尤其不要念给你父皇。”
祁澹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门外,一个静立许久的身影,提着食盒,缓步走了进来……
第23章 片儿川(一)
张荦一进门, 祁澹就起身朝食盒扑去。
“张伴伴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呀。”祁澹猫着脑袋打量食盒里藏着什么美食,“月余未见, 张伴伴,你想我了吗?”
张荦手点了一下祁澹的小馋嘴, 没敢看里头的人, 只是在外间的桌案上布菜。
月余未见,想念得紧,实在忍不住就来了。
张荦未主动去看,里头的人自己倒出来了。
这回, 蓝芷面容镇定, 不像上次在扬陵刚得知张荦重生时, 那样失态了。
“跟我进来。”她撂下话, 径自朝卧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