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夏听她用了“你们家”这样的措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反倒之前是妈妈恐怕姨妈争这套房子,先斩后奏地就把她给塞过来了。
“我也可以理解你妈妈的心情,女孩子,总要见见世面的嘛,不能一辈子都待在那小村小镇的,何况你学习那么好……姨妈说句话你别生气,你们那儿的教学资源啊什么的,肯定是跟崇礼这种学校比不了的——对啦,你大学有想去的城市或是学校吗?”
这些问题陈之夏想过,但尚未明确考虑清楚。
以前想去有妈妈在的地方,妈妈在哪里她就去哪里,现在却觉得,就算是到时候读个港城或者这周边的大学,也很好了。
今天在学校,丁韵茹给她的那种莫大冲击,是从小到大妈妈不曾给过自己的。
丁韵茹似乎也意识到问她这些问题为时尚早,便笑了笑,“别有压力啊,姨妈就是问问——你考什么样肯定都比京宇强。”
“——妈!”
张京宇在房间里耳尖地听到了,不悦地嚎了声。
丁韵茹瞪他一眼,用剪刀把那新校服的吊牌和衣襟的标签剪掉了:“这玩意儿扎人,我就给你处理了啊。”
说完,啪嗒啪嗒地去了卫生间。
“……!!”
陈之夏眨了下眼睛,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跟进去。
“你这还得洗一遍,新衣服上都有化学用剂,你女孩子皮肤嫩,直接穿对身体多不好啊,”丁韵茹絮絮叨叨的,径直把那衣服扔进去了,还撒了把洗衣粉,注意到怎么多了件男生的校服外套,要拿出来查看,“哎,这是谁的呀?京宇的我不是洗过了吗。”
“是……我同学的!”陈之夏忙塞回去,提了口气,下意识就撒了谎。
“男同学的?”丁韵茹的表情严肃又暧昧,“我跟你说,你可别早恋啊,高三了,学习最重要,知道不?可别耽误自己。”
陈之夏只得讪讪点头:“知道……不会的。”
那洗衣机如深渊大口,一张嘴就把那新校服吞了个没影儿。
泡沫汹涌膨胀,什么都没了。
完蛋了。
她还准备让张京宇周末如果打球的话代为还他的。
“对啦,你校服钱给学校交了吗?”丁韵茹最后又问。
……是哦。
还要给他钱的。
她这是和他脱不开干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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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溜了进来。鸟的尖叫声如碎玻璃渣,刺得人太阳穴生疼。
江嘲昨夜睡的晚,忍着头痛从床上起来,先去厨房接了杯纯净水。
仰起头,清凉灌入了喉咙,才舒缓了不少。
杯子“嗒——”的放在流理台,睡裤口袋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家门方向同时传来动静。
他抬头看了看时间,没作理会,径直便去洗漱。
电动牙刷震得脑袋闷闷作痛,他刷完一遍才换了普通的,又刷一次。
盥洗间的门虚掩着,有沉缓的脚步渐近,行李箱“轰隆隆”的滚轮声经过了他,去了书房的方向,窸窸窣窣的。
江嘲从镜中瞥了眼,低头吐掉泡沫。
外面的人回到遥远的客厅那边,沉默许久,似是在等他这个结束的动作,这下终于开了口:
“手续我全部都给你办完了,机票已经改签过好几次了,这一次是破格录取——那边的人对你非常满意,毕竟没有谁不到18岁就能写出那么漂亮完美的程序。”
说话人的语气,听起来却对他并不满意,又是好一阵停顿,便陡然一转:“不过我听说,你上周五还参加了崇礼的分班考试?是吗。”
江嘲想起这事儿,特意侧了侧脸,对着镜子检查了下右脸上是否还有那日留下的红印——虽一直未显现,但他还是颇为在意。
他这才离开盥洗间,回到卧室换好衣服,信步走了出去。
江项明坐在沙发,待那道高挑身影晃到了眼前,脸色差了不止一点,再次冷硬着嗓音,质问道:
“是不是——江嘲?我在问你话!?到底有没有!”
江嘲脚步没停,去玄关穿鞋。
几乎同时,背后轰然“噼里啪啦”一通巨大动响。
无论是花瓶、相册、水杯、茶几,甚至电视机,还有昨晚放在餐桌的笔记本电脑,能扔的全被重重扔到了地面,不能扔的都被砸得破碎!
停在窗外的私家车也惊声尖叫了起来。
“——你还要去崇礼?是不是!”江项明终于忍无可忍,近乎嘶吼,“就非要跟我对着干吗?啊?你考那个破试有什么用?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做这些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有用吗!江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