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还昏睡,浑身有皮肤裸露的地方几乎都遍布着伤痕,实在触目惊心。
这会儿他轻轻推了门进去,她已经醒了。
“嗨。”邱安安笑吟吟和他打招呼。
程树洋走过来,几番措辞,也对她微微笑了下,“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没事啊,我好好儿的,”邱安安扯了扯青紫的嘴角,“你和医生问一样的话。”
“……这样吗,”程树洋抿唇一笑,恐怕让她想起昨夜的情景,“不好意思。”
邱安安依着他手臂的力道从床上坐起,“你以前就总是这样的,有什么没什么,就突然来一句‘不好意思’什么的,生怕别人觉得你是个坏人。”
程树洋怔了一下,突然想到,陈之夏也经常对自己说“谢谢”。明明他们是未婚夫妻了,每每如此,还是会让他感到生疏。
——那么她呢。
她今天清醒了,会想起昨夜可能与谁“亲密”地发生过什么吗?
一发现有人为她换了睡衣,他就像个多疑病患者翻遍家里所有的角落,仔细检查还有没有另一个男人留下的,属于侵略者的,但凡一丝丝暧昧的蛛丝马迹。
最终找到了证据——是她的毛衣湿透了。
可是,为什么会湿透呢。
他不该对她这么没信心,明明奶奶也说过了,她是极为认真地对待他们的关系的,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他们。
然而一晚上过去,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争分夺秒地膨胀起来,越想克制,越无法克制。
邱安安见他不接话,主动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吧。”
毕竟他们这么久没见,她这个“近乎”也套得太失败了点。
程树洋坐在她床边,摇头,疲惫地笑笑:“没有,我在思考你的话。”
“呃?”
“可能因为,我妈从小到大总会下意识否定我,我对自己好像也太多的信心吧,”程树洋半开玩笑,“对了,林晓说你昨晚头痛,现在还疼吗。”
邱安安自顾自地追问:“你对自己很没信心?——怎么会!我之前经常关注你的户外直播,人气一骑绝尘诶,我那阵子也刚入行,为了吸引流量还跟我观众炫耀说你是我初中同学……”
程树洋颇为惊讶: “是吗?”
“而且你游泳也很厉害啊,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你居然这么厉害。”邱安安崇拜地看着他。
程树洋听了,兀自地笑着,还算云淡风轻:“那是因为以前,你眼里都是江嘲吧?”
“……好像,真的是诶,”
邱安安故作轻松也是怕他联想自己昨夜的狼狈,继续漫无边际地开玩笑:“不过,我真的有想过,以前你还算低调,这些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喜欢‘崭露头角’?是不是还像之前上学那会儿一样,跟江嘲较劲较习惯了。”
实话说,程树洋很少听到过谁对自己这么尖锐且不留情面,而且一针见血,他与陈之夏似乎都很少深入到这样的层面。
旁人眼里的陈之夏,不是纯粹热烈的夏天。
她是阳光温冷的冬。
她就像是所有人眼里、心目中那般的温顺,乖巧,善解人意,有若浸在清冷雾气之中的一片薄瓷,触感温煦适宜。
骨子里却有着一丝丝透骨的疏离。
程树洋的心情糟到了极点,这一刻,反而从邱安安的话中受到了抚慰,哑然笑着,“看来真是我们认识太早了。”
邱安安惊讶又得意:“我说对了?”
若说他大学那年,决心重拾游泳是受到了陈之夏的鼓舞,那么之后四处征战在各大比赛拿奖,乘着风口去做了骑行,大搞一些环行路线、挑战严冬穿越塔里木盆地的噱头。
好像都是在弥补自己年少岁月里,那些被掩盖的,总不被人看到锋芒与光彩——更不用说他在着手做这些事情时,江嘲已经在声名大噪了。
怎么也没说错,他的确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所以你追了陈之夏那么久,不会也有江嘲和我当年的原因吧,不会是不甘心吧?”邱安安过去就经常在高中同学口中听过有关于他们的事,甚至所有人知晓他们恋爱、结婚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么认为的。
程树洋正要开口,护士突然敲了门进来,要为她换药。
“……”邱安安还以为是谁,心下恐惧,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说笑氛围最终还是被不约而同的沉默取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