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么不熟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
“……什么。”
最后半个话音咬在了唇边,陈之夏正是因为他的话蹙了眉。
头顶灯光,忽然在眼前寂灭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颤了颤睫,还未向后躲,男人颇具压迫感的身形,顺着她要接走文件的动作。
深深地,朝她覆了过来。
“扑簌簌”——
抱在怀中的东西,全部、全部掉落在地。
有若她错失须臾的防备。
闪躲之际,受伤的膝盖还无意勾到一旁的椅子,结结实实地吃到了痛。
于是,她便彻底被抵在了桌与他之间,没了退路。
“……”
玻璃很冰,抵在她臀后,她单薄的肩都忍不住轻轻地颤了一颤。
男人支着一条手臂,懒懒地撑在她的后腰,他沉沉地凝视她时,眼底总像嵌了深夜。
稍一向她低头,她就能掉入他怀中。
昨夜池水温凉,寒风凛冽,却还记得他这半侧怀抱的温度。
他的呼吸清冽又干净,像是遥远记忆里冰冷的雪意,忘了在哪一刻落在过她的睫,唇,皮肤,以及周身上下。
明明今天没有下雪。
——可那些她不愿想起的,从过去,再到多年后的雪夜街头看见他的第一眼,直到现在,都在被她刻意压抑的。
甚至昨夜的昨夜,不知多少个昨夜,都在梦回千转的。
终于如一场暴雪,篼头扑向了她。
“我是说,陈之夏,”他的声音很低,近乎一字一顿,“我们,怎么就变得这么不熟了。”
“……”
陈之夏愣了愣。
他的表情认真,居然不多见到平素的玩世不恭。
像是真的要她一个答案出来。
“你说呢,”她就只得回答他,都带了些身不由己的冷笑,“我们是怎么变得这么不熟的?”
“——所以早知道,”男人依然在笑,幽深的视线定定落在她的身上,“当初就不应该那么痛快地答应跟你分手了,对不对?”
“……”
“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到底后悔过多少次,”他微微抬着下巴,薄唇弧度漫出矜傲,嗓音却是极低,“无数次,陈之夏。”
“真的是无数次。”
陈之夏错愕了许久,许久。
以至于她许久才发觉自己,居然这么久,都未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
可却很快,她还是盈盈地笑开了。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清秀的眉眼依然透出冷诮,“我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说。
她没有后悔过。
窗户上笼罩着层薄雾,偌大的房间只暝暝一盏灯亮着。
远近风景模糊,她这字字顿顿如同尖锐珠玑,江嘲听得清晰凌厉。
他眸光微紧。
“况且,你是不是搞错了?”陈之夏定了定神,很是好笑,“你后悔的难道不是早晨许诺了我那么多,可是回过神来,却发现,其实自己没有多少是你愿意为我做到的?”
说得快了,单独用了个“我”字,她的舌尖儿微微一顿。这话就好像,是在控诉他与她的当年。
她还是颇为讽刺地笑着:“怎么,是什么让你舍不得了?”
“我舍不得什么,”江嘲灼灼地看住她,“你觉得我有什么舍不得,嗯?”
陈之夏知道他要说什么,她逆来顺受般地凑近了他,公事公谈:“——我不管你现在停了C3,是想反悔还是想怎么样,总之,我已经找好了媒体,就准备来报道报道你,上个月你们说要为《Cecilia》出续篇,就摆了不少媒体一道吧?”
她的红唇弯弯,咄咄道:“实话说,你今天这样的行为,让我更发现了,我好像也真没有那么相信你,你和以前,根本没有一点儿区别。”
“说不定我们的合作会提前终止,那样的话,”她气定神闲地遗憾了起来,“我们可能真的再也‘熟’不起来了?”
又把昨夜在医院的话还给了他,似乎终止合作,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只要不和他产生交集。
——她的态度也绝对摆明了,她不会答应他开给邢义恒的第二个条件。
她不会来FEVA。
不会与他共事。
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可能。
江嘲看着她,良久,却是低声地笑了:“陈之夏,你很有本事。”
“……”
他的嗓音沉朗,因为离得近,她切实地感受到了,那笑声自他的肺腑而来。
过去他是不戴眼镜的,此时他那双眼眸藏于金丝边框下的眼睛深邃明亮,这么笑着注视着她时,眼里只有她时。
很难说,有多么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