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下落,半睡半醒,身侧的男人嗓音低缓,他接起一通电话听了几句便挂断,对面好像是个女人。
他今晚可能真的有什么事儿。
蓦然想到,程树洋说今晚与他在一起的是几个高中同学,熟悉或不熟悉的姓名从脑海里蹦出来。
她差点儿以为,面前所有的一切,还是她18岁时的模样。
氛围灯缓慢地呼吸,又消停在半路,她的余光还是无可避免地瞥向了他。
他袖口下一截匀称有力的手腕儿,骨节的凸起很好看,此时漫不经心地搭住方向盘。
手背上有青筋错综,黑白纹身的样式张扬又恣意。
今日天气原本很不错,下午去看婚礼场地,她穿的也过于轻薄了。
即使空调烘开,看着漫天雪色,她还是尽力地在座位中瑟缩住自己,抛开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她讨厌北京的冬天,缘由之一就是总能在这样的天气,想起任何一件与他有关的事情。
小半晌,雪色却再次迎面扑来。
随车身缓缓发动,一丛温柔,跟着落在了她的怀里。
“……”
她猝不及防。
江嘲正讲着电话,随手便把西装外套罩在了她身上,他稍稍探身过来,为她拽了拽衣服下摆。
遮住了她的腿面。
他的气息清冽又干净,衣料冰凉的质感带着他的体温,柔和地围拢住她。
他动作之时,指尖不经意拂过了她的腿面,她的伤口还痛得不行,那一丝凉意便像是危险的蛇信。
隐隐地,沿着她的尾椎骨向上攀爬。
她不再看他,佯装睡着,呼吸也轻了许多。
他的话还是不多,全程也只用“嗯”、“好”、“我知道了”这样讳莫如深的字眼,简单地回应一二。但她多少也能听出,是在谈与《迷宫》相关。
具体如何,也难以从他的这只言片语中听出真切。
他像是在有意避开她。
时日以来,邢义恒甚至所有人,几乎满口都是他很“真诚”——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就不曾见过他多么真诚的模样。
况且业内公认的是,他这人是有一些多疑的。
或者说无论是他,还是FEVA,直到制作周期圆满结束,拿到版号上市,彻彻底底盈利之前,他们对手中的项目也是极有保留的,会把一切都算计得明明白白。
——倒也无可厚非,他们现在也还没到可以完全坦诚相待的地步。
陈之夏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她与邢义恒不同,直到现在,她一丝一毫都不会感激他的所谓“慷慨”与“真诚”。
她在这方面更为忖度。
到医院,江嘲打开顶灯,又俯身过来,察看她的伤口。
陈之夏煞有介事地把手机晃过了他的眼前,挡住他的动作。不长不短的,正好半小时。
“所以愈合了吗?”她故意问他,有点儿挑衅。
江嘲抬眸,便是又气又笑的:“你还挺聪明。”
是不流血了。
“那你好像,”她对他眨了下眼,很是真诚,“还真挺多此一举的。”
“也不一定,”他说,“我问过我的医生朋友了,一般来说半个小时那么久,差不多可以准备截肢了。”
“……”
四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诊室门口排着长队,只能焦灼等待。
陈之夏的右脚踝有轻微的扭伤,眼下的这情况,怎么也得拍个X光看看情况。
她到现在都有点儿氮麻醉的后续症状,加之坐车过来,总有点犯晕。江嘲给她挂了号,等下还要去吸个氧。
一进来,来来往往的,都盯着他的脸瞧。几个小护士还聚在一起脸红着讨论什么,连同整个候诊室都对他们多有侧目。
陈之夏还因为那日被那个俄罗斯人“咔擦咔擦”一通狂拍而心有余悸,正担忧是不是被认出来了——
虽然这么多天过去,也没什么新闻刊出他们那天的照片。
江嘲拽了下西装长裤,忽然,再次半蹲在了她的面前。
“……”
陈之夏没来得及躲开,他伸手便把她的高跟鞋摘掉了,用一只好看的手带过她脚踝,置于他半屈的腿面。
她踩着他,有若踩在柔软的云端。说不出话。
从潜水俱乐部出来前,她简单处理过了伤口,他此时垂下了眸,为她重新消毒。瓶瓶罐罐都是靠他这张脸找人讨来的。
他的动作很轻,她若是抽气,或者白了脸色,他就更轻一些。
蘸了酒精的棉签与他的手指带着细微的凉意,微微消解了她的痛楚,不留神碰到伤口周围,她却还是红了眼眶。
下意识要找点儿什么东西,寻到了他,就狠狠掐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