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叔叔又问:“小夏啊,大学要不要考到苏州呀?我跟你妈妈都在苏州,到时候弟弟出生了,你来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我跟你妈妈也方便照顾你。”
妈妈夹了一筷子涮羊肉给她:“是啊小夏,妈妈也想跟你说呢,要不要来苏州读大学?以你的成绩不一定在苏州,南京,上海,也有适合你的好学校,都离得不远,南方还是更适合女孩子一些。”
这北京的铜锅涮肉,一点儿辣味没有,实在不合她口味。
她全程也不敢多嘴问能不能加点辣椒,恐怕黄叔叔笑话她的土气,再去笑话妈妈。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我还没想好,”陈之夏说,“还不知道去哪里。”
大人们就哄堂一笑:“瞧这孩子,怎么到现在一点人生规划都没有呢?”
她在心底很不服气地想,她才17岁,哪有什么人生规划,每次考试拿第几名都不在她的规划范围之内。
根本不是她说了算的东西。
比如今天她以为只有妈妈一个人,比如她以为可能不会定在这么难吃的火锅店,或是哪怕是在这里,应该最起码有一份生日蛋糕——即便不一定是生日蛋糕,路边甜品店里十几块一份的那种就很好。
比如她以为妈妈会给她买新衣服,哪怕没有,饭后也可以带她去哪儿逛一逛,明明是叫她出来吃饭,给她过生日,为什么要一直和那个什么叔叔说话呢?
他是我们家的人吗?我根本不认识他!怎么一见面就要装作非常热络的样子?
——这些都不是她说了算的事情。
她还想说,她可以和老师用尽百般谎言争取在北京多留一阵子的。
无论是装肚子疼,还是怎样,只要妈妈能多陪她一会儿,能带她四处走走,不特意去某些地方逛街,去看所谓有名的地标、景点,只是看看这北京的雪,她就很开心了。
可都没有。
简单吃过饭后,妈妈和这位黄叔叔就送她回酒店了。
是了,他们居然还是开车来的的。
听说黄叔叔在北京有自己的公司,可那时妈妈却让她自己打车。
这么大的雪,她在路边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见到空车,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司机阿姨停下,让她和别人拼一个她才来的。
她满腹的委屈。
上了车把自己藏在后座的暗处偷偷流起了眼泪。
无论饭桌后半段,还是车上,基本就在听黄叔叔和妈妈聊他们的生意了,妈妈明明对此一窍不通,还要装作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大人真是虚伪至极。
下车时,黄叔叔塞给她一张银行卡,说这是妈妈和他的一些心意。
陈之夏猜到她转学到崇礼,住在港城姨妈家的一部分花销,大抵就是这位黄叔叔掏的钱。
她没有收,把东西放到车门的夹层,和他们作别就回去了。
妈妈似乎才想起来了什么,这才打来电话,非常不好意思地对她说:
“小夏,生日快乐。”
“真不好意思呀,妈妈忘记祝你生日快乐了。”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这个生日,一点都不快乐。
一来一回的,堵在路上都花了不少的时间。
时候不早,白天才结束模拟赛,老师让大家休整一晚,基本上都三三两两地出去看夜景、聚餐了。
走到一层的公共休息室门口,陈之夏才想到,今晚里面大抵是没人的。
正好冯雪妍之前的出游北京计划搁置了,先前一心为她和妈妈的见面腾时间,陈之夏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去吃这顿饭了。
可是现在都快晚上九点,就算出去玩儿,应该哪里也都去不了了吧……
这么想着,她已不知不觉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好笑地心想一本书也没带下来,过来做什么呢。
才准备回去。
蓦然,就听到一声弦音拨颤。
“……”
陈之夏的脚步停住,一转眼。
看到了江嘲。
形容恣意的少年,此时懒懒窝在个翻皮沙发里。
他一只脚随意地踩在一旁,眼睫半垂下来,头顶的光线不甚明朗,在他眼底落了一层潦草的阴影,与唇上那一点猩红色隐隐地晃动着。
不知从哪儿弄来把挺旧的吉他——陈之夏有点印象,好像就是酒店随意摆在这里的,她还以为是个摆件还是什么。
他拿着吉他拨片,灵巧地带动弦音,在外面的隐隐嘈杂中轻盈地弹动。
弹的居然是《祝你生日快乐》。
琴音不若原曲的曲调那般轻快温馨,在这萧索冬日,她居然听出了一丝低沉潦倒的感觉,好像专门为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