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他这般说了,眼前的人便该就此打道回府,转身离去。
却没料到对方扔来一把素朴的长剑,朗声道:“殿下有言在先——她从不毁诺。”
“是。”洛桑微微扬眉,不由得便想起了那人沉静而坚定的声音,微怔之后,颔首道:“多谢殿下成全。”
他应了此事,但并没接过那把剑。
迎着南嘉略显疑惑的眼神,他眉眼弯弯,好似有点儿犹豫……
南嘉立马就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吩咐手下将人扔下之后,便扬长而去。
他没再关心这个微不足道的俘虏的下场,后来闲来无事,才好奇问了一句。
这才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三王子,被废了双手双脚,毒哑了嗓子,下了烈性春/药,只留最后一口气,半死不活地被扔到了俘虏堆里,被他昔日欺辱过的奴隶与部下折磨至死。
……果然是个狠人啊。
第43章 家国恨(十)
大昭已然很久没有迎来这样的大胜了。
在此战中, 北狄单于死于副将南嘉之手,北狄大王子与三王子一同被俘,被俘虏的北狄士兵更是不可胜数。
勉强捡了条性命的二王子即便成功回到了草原, 也没有收服老父亲残部、重整旗鼓的魄力。
经此一战之后, 原本还算牢靠的王庭彻底分崩离析, 不复当日辉煌。
深受边患之扰的军民无不额手称庆, 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而远在京都的朝堂众人闻此捷报, 却并不是全然欢喜——这些年来,二殿下的威望本就一日比一日深重, 如今又逢大胜,挟势归来, 这功绩嘛……便不是一直待在京都的景王可比的了。
欲扶持景王登基的谢党们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但当目光触及领袖谢玄那张古井无波、神色闲畅的脸时,又都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谢相那可是景王殿下的准岳丈,他都不急, 自己又何必着急?
于是低头的低头,看戏的看戏的, 朝堂上一派和乐融融,好似都在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而欢呼。
两鬓渐星的熹宁帝坐在御座之上, 直笑得合不拢嘴, 欣然地听着底下的老油条夸完自己的女儿,又乐呵呵地赐下丰厚的奖赏,嘉奖在此战中立下功劳的文臣武将。
他的喜意是那般明显,几乎不用特意去辨别。底下的臣子们看着龙椅上那位皇帝,各番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
原以为景王已然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 谁曾想到……这位二殿下也不是平庸之辈呢?
所以,现在到底该投哪边呢?还是两不相帮, 随风而倒?
臣子们心里的花花肠子,熹宁帝心里多多少少总是清楚的。但他只当自己不知,下了封赏旨意之后,便施施然起身,退朝而去。
落了玺印的圣旨很快就由快马送至边疆。
与圣旨一同送来的,还有自京都而来的一封封家书。
楚灵均换了身宽松的常服,懒懒地倚在凭几上,浏览兄长和父亲送过来的家书。
老父亲的信秉持着一如既往的风格,肉麻兮兮地诉说完思亲之情,再软硬兼施、声泪俱下地让她赶紧滚回京城。
兄长的信则如他这个人一样,风流蕴藉,平和含蓄。他先在信中追忆了一番少时的情谊,而后又笔锋一转贺她大捷,最后又提到她的生辰,委婉地发出祈愿——希望今年能亲手将礼物送到她手上。
虽说两封信的内容不怎么相同,但表达的意思却是大同小异。
到底要不要回去呢?
楚灵均捏着这两封信,微微蹙眉,陷入沉思之中。
一瓣剥去了果皮、除去了橘络的橘子北送到嘴边。她思绪略微一顿,张嘴吃了橘子,好笑地望向一旁的裴少煊,弯眉道:“明旭,想回上京吗?”
“殿下去哪,我便去哪儿。”他答得不假思索,末了又凑过去,笑盈盈地继续喂她吃橘子。
橘子正是当季的水果,但却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能吃上的。就连他们这些王公贵胄,在这苦寒的边疆之地,也很难寻到这些流行于上层社会的奢侈品。
今日却是托了那些当地豪族的福气——为了讨好大胜的二殿下,为了在权势日盛的二殿下面前露个脸,有不少豪强世家都送了金银珠宝或新鲜果蔬到军营来。
忙了好几天的长公主看着眼前黄灿灿的橘子,终于想起这茬事情,吩咐亲卫长将豪族们送来的新鲜果蔬分给军中诸将,语罢又格外关怀了几句居功甚伟但病痛在身的某位长史。
小侯爷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暗搓搓地磨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