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煊依言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再过来点,坐这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欺负你。”
他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很驯顺地膝行两步,又拉进一点距离。
一截雪白若玉的手腕忽然伸了过来,极慢极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呼吸当即便凌乱了起来。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嗯?”楚灵均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眼波流转,言意万千。
裴少煊好似被蛊惑了一样,意识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已顺着她的意思微微低了下来。
第26章 风云起(四)
一道轻笑声倏然响起。
声音的主人双手揽着他的脖子, 呼出的气息带着独属于她的馨香,淡淡地打在肌肤上。
热度就像藤蔓一样飞快蔓延,顷刻间便覆盖了他的脸、脖子和耳根。裴少煊整个人红得就像个煮熟的虾子一样。
但他并没将人推开, 满脸乖顺地望着楚灵均, 期期艾艾地唤道:“殿下?”
楚灵均没应, 只专心致志地盯着他通红的脸, 万分无辜地唤一声:“檀郎?这是怎么了?”
因为昔时那鼎鼎有名的潘安有个“檀奴”的小名, 故而自那之后,人们便喜欢用“檀郎”称呼美男子。尤其是时下的女子, 喜欢用这个称呼称自己的丈夫或喜爱的郎君。
……很难说楚灵均不是故意的。
裴少煊红着脸连连讨饶,“殿下, 我错了。”
“嗯?”
“……灵均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楚灵均看着他这手足无措的窘态,终于觉得扳回一局, 趴在他肩膀上笑得直打颤。
“你刚刚戏弄我的胆子呢?”
“冤枉冤枉,我怎敢戏弄阿姐?只是……”一时情之所至, 不能自已罢了。
“只是什么?”
裴少煊整个人都躁得慌,满脸难为情地嗫喏了好一会儿之后, 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楚灵均终于决定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但当她想松开手时,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个略恶劣的想法。
她弯起那双远山一样的眉,故意凑上去,等温顺垂着眸子的少年疑惑地望向她时,坏心眼儿地在他红润的侧脸上印了个吻。
蜻蜓点水, 一触即离。
但裴少煊还是像被烫着了一样,慌慌张张地蹦得老高, 欲盖弥彰地遮掩道:“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楚灵均托着下巴看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还是这样可爱些。
温润的晚风轻轻拂过这片草原,将繁盛的柳树吹得摇曳生姿。
明丽的少女用手臂遮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树荫底下。兴致来了,便随口唱起一首《诗经》中的歌谣。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1]……”
歌声缓缓流淌之时,忽然又有笛声出现,殷勤伴奏。这声音起初还有些滞涩,但不过稍顷,便变得珠圆玉润,流畅自如。
楚灵均睁开眼眸,好奇地看着拿着片柳叶在口中吹奏的裴少煊。
竟然还能这样吗?
她饶有趣味地抬手摘了片叶子,眼眸莹润而璀璨,布满了真切的笑意。
少年耳根处还残存着一点儿红,但当她望过来时,还是很乖巧地停了下来,声音里有些洋洋得意的自豪,也有一点微不可察的害羞。
两人凑在一块儿,兴致勃勃地钻研着吹叶笛的技巧,倒是未曾注意,有一辆画舫缓缓出现在了广阔的湖面上。
装饰华丽的画舫徐徐靠近,使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粼粼波纹。
“不知前方是何人在吟咏诗篇?可愿到画舫上一叙?”画舫上探出一名青年文士,朗朗道。
楚灵均脸上的笑容一僵,认出这是谢相之子谢琮的声音——在最恐惧的噩梦里,站在楚载宁身后与他交谈的那道声音。
“我等乃是循着刚刚的歌声而来,并无意冒犯,还请见谅。”那谢琮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虽然仅以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对他产生恶感,确实不怎么讲道理。但楚灵均就是对他有恶感。
她本不愿勉强自己与他有什么不必要的来往,但又陡然想起:这谢琮如今正是景王府的长史,而门房又说阿兄今日出游……阿兄多半是与他在一处的。
于是便蹙眉起了身,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回身望向朝自己驶来的画舫。
那人果然在。
楚灵均一眼望过去,便看见了一身天青色广袖大衫的青年正临风而立,好似正在极目远眺。
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簇拥着他,但那人却仿佛永远游离于人群之外,身上水雾渺渺,恍若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