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满口应下,楚灵均却深知他下次还是会如此行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随他去。
“怎么突然提起含章了?”
听到这个称呼后,楚怀安的眉头又紧了两份,径直道:“观其面容,似有狼顾之相,陛下应该当心。”
这倒稀奇。
自家哥哥可从来都秉持着君子之道,鲜少在背后论人是非。
楚灵均不置可否:“怀安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吗?我有分寸的。”
楚怀安点头,不再多言。
“留下来,陪我一起用膳?”
“好。”
午膳过后,皇帝本想陪着楚怀安去看看新修缮的乐安王府。怎料遭到正主的再三委婉反对,于是只好作罢,吩咐底下的人务必尽心。
楚怀安温声与她告辞,跟着皇帝安排的人出宫,途中却恰遇一熟人。
正是不久前才提起过的永宁郡主楚令仪。
楚怀安避至一旁,深深一揖,而后及地。
郡主爵与郡王爵地位等同,即便官职略低,青年也不用如此谦卑。楚令仪一叹,拱手还了礼,本要离开,但还是驻了足。
“王爷安好?”
“蒙您关怀,一切安好。”
“近来住在何处?”
“蒙太上皇与陛下恩泽,暂居宫中,择日搬往王府。”
一连几个问题,青年都据实答了,只是始终低眉敛目,不曾抬起头来。
楚令仪又道:“我与王爷一见如故,欲请王爷到寒舍小坐片刻。不知王爷现下可有闲暇?”
“我之幸也,多谢郡主相邀。”
楚怀安吩咐身边人暂时等在府外,独自一人跟着楚令仪进了花厅。
待府邸主人屏退闲人,青年便起身离席,行至堂中,再次长揖,拿出了赔罪的态度。
永宁郡主待他从来友善,但他此前却刻意漏了消息给她,借她之手完成自己的计划。
对方要怪罪也是应当的。
“王爷这是做什么?”楚令仪弯了弯眉,笑得温良,道:“我只是初见王爷便觉亲切,故而有几句话想说与你听罢了。”
楚怀安拱手听训。单看他此时模样,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温温雅雅的人,行事会如此极端?
年轻女子凝眉,脸色稍微严肃了些。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无论情境如何,总要顾念自己。再不济,也该顾念亲人。”
楚令仪又想起那晚皇帝灰白的脸色,心中多了几分慨然,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陛下总是将你当做挚亲的。王爷做事如此决绝,难道便没有想过:倘使景王当真死在了去岁的寒冬,陛下哪日再明白了内情,心中该是何等悔恨?”
其实他已留了遗表,托付在可靠之人手中。若是发生了对方所说的这种情况,那人自然会现身……
“你竟要她做亲自杀害挚亲的凶手?”
“我……”楚怀安俯身而拜,脸上愧色更甚,“怀安绝无此意。”
楚令仪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请他起来,“前尘已往,不必再谈,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只盼你以后珍重自身,莫再钻牛角尖。”
“唯,多谢郡主教诲。”
“不敢谈教诲,只是虚长你几岁,想多说两句罢了。”
他垂着眸子,“……我知阿姐是为我考虑。”
楚令仪莞尔,眼前人还是第一次喊她姐姐。不过,这服软示弱的姿态,怎么越瞧越眼熟?该不会是跟今上学的吧。
府邸主人一挑眉梢,请他重新入座,“王爷喝什么茶?”
“自是客随主便。”他忽而抬起了头,迟疑道:“郡主能给我说说灵……陛下的事吗?”
楚令仪扬唇,又记起刚刚那句阿姐——原来是有事相求。
“王爷想问什么?”
*
一番整顿吏治之后,底下的群臣百官们在战战兢兢之余,也不由得对御座上的皇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这可不是那位软和的熹宁帝了。
此前那些故作姿态,意欲拿捏新君的老臣立时便歇了心思,不约而同地乖顺了起来,然后……有了另辟蹊径的打算。
也就是将自己的子侄塞进皇帝的后宫里,给人吹枕边风。
一来呢,表示自己的顺服;二来嘛,如今后位正好空悬,若是自己家送进去的青年才俊真入了皇帝的眼,那么整个家族都能更上一层楼。
于是,劝皇帝擢选才俊、广开后宫的折子,也就越发多了起来。
皇帝对此置若罔闻,全部留中不发。
——开什么玩笑?往后院里养男人是要花钱的。
她可没有钱花在闲人身上。若要底下的臣子廉洁奉公,那么这俸禄总得往上提一提,让人能够养家;若要边疆的将士有战力,那么军饷、战备必不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