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她带了汤水和早餐来探班,正看到冷阳拔掉鼻氧管,被护工抱扶拍痰。他身子软绵软扭曲,一定是没戴着护腰,身体前倾趴在护工怀里,另一位护工还挺大力、很响的声音拍他后背。足有十几下,终于那口痰顺着涎水流了出来。
把痰拍出来、接到痰也只是十几二十秒钟,冷阳不受力,呼哧呼哧喘的好大声,眼睛水汪汪的,红了。
才有了霍星伊转头去找哥哥兴师问罪的一幕,她再次来到冷阳的办公室,护工刚给冷阳更换了尿袋,蹲在轮椅边整理好裤子,摆正他的脚。
闭目养神的冷阳听到霍星伊脚步声,忽的睁开眼,近乎呢喃的喊她名字,“星伊,”护工看到霍星伊来,急忙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一对小情侣。
“居然一夜不睡觉,难道你跟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人一样么?不会自己去睡一会儿么?冷阳,你好笨呀。”
原来高大、多金、高情商、有魅力的霍祉臣在妹妹眼里,只不过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我,咳咳,咳……”只有面对霍星伊,冷阳才有情怯的时候,为了掩饰心虚,他左手努力抓住腿上有些下滑歪斜的毯子,试图向上拉。浅灰色毯子衬得冷阳五根细长的手指苍白无血色,那只戴过数不清首饰的完美之手,此刻因为劳累僵硬,却连一条毯子也拉不动。手指揪住毯子,收拢,再抓住,再收拢,毯子终于被扯动了,却并没有被提起来。
霍星伊预备继续“数落”冷阳,看他细骨伶仃的手连毯子也拉不起,顿时没了脾气。蹲在轮椅边给他整理好毯子,她双手搭在他腿上,捧着他的左手,边抚摸边问他,“你的手怎么回事?我发觉你不对劲好久了,看来是真的没力气,该怎么办呀?”
“它大概是坏了,不好用。”冷阳甚至有心情抿唇笑了笑,微微垂眸,看他的小公主满脸的不满意和担心,一夜水米未沾唇,他反倒觉得好甜。
“好啦好啦,你最娇气,我带了话梅排骨、羊肚菌鲍鱼山药汤、紫菜蒸云吞还有下饭的菜咸菜丝炒豆芽,给你补充水分和能量呀。”她细心报菜名,哪怕他愿意多吃一口,也算是成功。
准备吃早餐了,霍星伊甚至还没站起来,有人轻轻敲门,没等到回应急已经不可耐推门走了进来。
“冷阳,我来了,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又急又恳切,态度是极好的,来人是A市大剧院合伙人之一,徐家的大公子徐宴清。
体态富态的徐宴清自然是认得霍星伊,客气打过招呼后,他又不太客气的提出了要求,“星伊,不好意思,我们的事太紧急了,终于把冷阳盼了回来,你一定要把他借给我,实在是十万火急,家属们已经把工地入口给围住了。”
看着不断搓手,满脸歉意,但态度坚决一步不肯离开的徐宴清,霍星伊因为知道工地出了事故,也因为爸爸曾经想让她跟徐宴清相亲,坚决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得扭头看冷阳。
“星伊,宴清是我叫来的,对不起,你坐在这里等等我,我跟宴清说完话,即刻吃饭、吃药。”冷阳抬头看向未婚妻,知她全心全意关心自己,但工地事故后各种麻烦事迫切要解决,他们几位合作人已经不分时间和地点了,随处都是办公地点。
A市大剧院不只是冷阳的,也是霍老的、是徐家的,霍星伊听说出了意外事故,她也同样担心。原本安静的早晨,还没到上班时间,这几位有能力独挑大梁的男人聚在这里,说明他们等待解决的事非常棘手,霍星伊跟冷阳点点头,默默退开了一步。
操纵轮椅去办公桌旁,冷阳和徐宴清坐在一起,声音并没刻意压低,断断续续,霍星伊听到冷阳在详细说明部署,徐宴清一直虚心聆听,口里称“是,好,好的好的……”甚至还打开手机记事本,生怕自己错过了冷阳的嘱咐。
“咳,咳……对……工地有保险,所以,其实没有,特别大损失,不要顺着,他们的思路,要有我们,自己的原则……给钱,多给……咳咳……”冷阳又开始喘,他需要的不仅是药物,更是休息,却没办法停下来,细枝末节也要教,“政府不会表明什么态度,依据法律、结合人情,尽量满足要求,也要看人,看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资料查清楚了……注意态度,激化情绪只会事得其反。”
无意偷听,但冷阳清淡平缓的语气真的可以抚平人心,越听霍星伊越觉得冷阳像一位幕后军师,他的手搭在徐宴清结实的手臂上,吃力探身,徐宴清更甚,几乎把冷阳的轮椅抱在了怀中倾听。两个人从法律条款、保险细则,到相关部门负责人的信息,聊到了徐宴清去处理事情,坐什么车,如何穿戴,连什么时机给钱最佳也做了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