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手洗吧。”奶奶说:“他好面子。”
许兰亭沉默了,和唐厉行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正在放着社会新闻,但被奶奶按了静音,主持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耳朵里是后院“哗哗”的流水声。
过了好久,水声终于停了。
爷爷端着洗好的床单穿过客厅,准备往前院走,看到沙发上的三人愣了愣,随后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叮嘱道:“一会儿小芹就回来了,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小芹,厉行又尿床了,要不她又要骂厉行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句话,许兰亭和唐厉行只觉得心酸。
奶奶早就适应和他的变化,随口答应:“知道了,你赶紧去晾吧!”
阿尔兹海默症发展到大小便失禁,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完全不认人,失去自理能力。
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爷爷还有没完成的心愿——
晚上,许兰亭终于在手机上搜索陶瓷骨灰盒的图片。
陶瓷骨灰盒的样式五花八门,圆形、方形,还有棺材的形状,外壁有绘画的,也有光写字的。
从进入这行业开始,她就知道陶瓷骨灰盒的存在,也在各种书籍和影像资料上见过,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做骨灰盒,也就没有仔细了解过。
如今光是打出这几个字,心情都变得格外沉重。
隔天,许兰亭去了“亭留”。
她选择了手捏的方式,粗粗捏了个方形的小盒子,紧接着捏盖子,古代四角檐亭的样子。
形状刚出来,许兰亭的眼泪也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她直接把盖子掰成两半、三半、四半,连同方形盒子一起,全部揉碎成废土,最后直接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唐厉行来接许兰亭,一上楼就看她趴那儿哭,快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亭亭,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许兰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随后直接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唐厉行不明状况,只是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等她情绪缓和了些,止住了哭声,他才捧起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擦去脸颊的眼泪,“亭亭,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吗?”
许兰亭吸吸鼻子,终是开了口:“爷爷让我帮他做一个骨灰盒。”
唐厉行没料到这个答案,瞬间愣住了。
“爷爷说,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许兰亭哽咽着继续说:“老公,我下不下手,怎么办?”
“难怪。”唐厉行忽然说。
“难怪什么?”
“这几天晚上,我和奶奶哄他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在问我们,房子建好了没有,我们以为他又在说什么胡话,原来……”
原来,爷爷就算糊涂了,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吗?
许兰亭感觉泪腺又要崩溃了。
唐厉行垂着眸,怔怔地望着桌子上被捏得稀碎的泥,半天没有动作。
良久,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老公。”许兰亭伸手帮他擦眼泪。
“我没事儿。”唐厉行缓缓吐出一口气,艰难出声:“你帮他做吧,趁还能清醒的时候,了了他的心愿。”
“好。”
隔天下午,许兰亭缠着爷爷要喝茶,然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爷爷满意地笑了,一边气定神闲地泡茶,一边跟她沟通骨灰盒的设计。
许兰亭以为,这个过程一定是异常艰难沉重的,但爷爷全程笑呵呵的,聊着聊着就忍不住开始吹牛,说起自己年轻时的风光伟绩,又说起自己的身后事,让他们不要太难过,葬礼也简单办一办。
老人家风趣幽默,豁达开朗,时不时逗得她哈哈大笑。
设计骨灰盒的沟通,在轻松愉快中结束。
最后,许兰亭补充道:“爷爷,我会好好帮您建造您百年之后的家,但您也要答应我,您要一直快快乐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爷爷想了想,选择性的答应:“好,爷爷答应你,一定认真、努力,快乐的活着。”
许兰亭很快就把骨灰盒做好了。
圆形,青白釉的底,上面简单了画了颗松柏,翻滚的云层。釉色温润、色彩搭配清雅,给人以淡泊、随性之感。
完全看不出是骨灰盒,反而像个艺术品。
爷爷很满意,连连夸她手艺好。